“听先生说,北上帝都这条路不是很好走,有几座城池易守难攻,当初陆广宁就是靠着这几座城池,在瑜王和朝廷之间周旋,一百万石粮草恐怕……恐怕是撑不住。”
“我晓得。”李善摆了摆手道:“朝廷如今岌岌可危,用不着大军压境,只出十万尖锐,精兵简政即可,有五十万石粮草足矣!”
楚熹知道李善想攻打江北的心刻不容缓,不过李善从来只负责领兵,对各项军资的调度毫不在意,自是不清楚账中的难处。
十万尖锐,精兵简政,倒是可行,但光有粮草不行啊,将士们是去打仗的,又不是去踏青郊游。
薛进见楚熹为难,开口说道:“国本动摇,皇位不稳,江北各方势力碍于朝廷和瑜王结盟,这才甘居人下,忍气吞声,不谈旁人,信州都督就很看不惯朝廷的做派。”
楚熹忙附和:“是呀,我娘舅来信特地说过此事,只要薛军在江北站稳脚跟,他必第一个归顺。”
李善终于看出这夫妻俩别有意图,抿了口酒,默不作声。
“正因各方势力都存着异心,不乏有想看鹬蚌相争,做渔翁得利者,若我们此时进军江北,和帝军打得鱼死网破,江北势必群雄四起,届时薛军便插翅难逃了。”
这点楚熹还真没考虑到,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待薛进分析一番利弊,又拿出楚熹那日的民心论,李善紧皱的眉头才稍稍舒展:“是有些道理……可如今求和,他日以什么名目起兵?”
楚熹接过话茬:“朝廷的病灶已然深入骨髓,无药可医,纵使太宗死而复生,也难力挽狂澜,单单眼下的乱局,就够他们忙活个三年五载了,何况以后呢?再者,舅舅真以为凭瑜王的野心,会甘愿屈居人下?若咱们归降朝廷,他就该坐不住了,还愁日后没有起兵的名目吗?”
三盅酒下肚,李善面色愈发红润,他的视线在楚熹和薛进之间挪来移去,心中明白,这夫妻俩是齐了心,要一起说服他,而他……独木难支,孤掌难鸣,何谈为薛元武报仇雪恨。
李善微不可察的轻叹了口气,随即扬声道:“外甥媳妇这话说的通透!好!那便向朝廷求和!我李善,苦心经营二十余载!难道还差这区区两三年吗!”
楚熹晓得李善是迫于无奈才答允,赶紧戳了戳薛进,二人一同举杯敬酒,赞李善高瞻远瞩,深明大义。
……
辉州帝都背靠蟒山,前依荆霖湖。太宗当初定都于此,便是看重这伴山伴水的好位置。只可惜荆霖湖风水虽好,却如蒸笼,让帝都历年都是北六州最先入夏的都邑。
笼罩着初夏暑气的皇城,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辉,百年前落成的殿宇因先皇的奢靡淫逸与连年战事而略显破落,只在皇贵妃晋封大典时由圣上提点工部,重修过皇贵妃的寝宫和前朝三大殿。
“陛下。”内侍撵着细碎小步,无声无息的走到周文帝跟前:“皇贵妃娘娘在殿外求见,说是给陛下做了一碗去暑的绿豆冰粥。”
原本愁眉不展的周文帝听闻此言,忙放下公文站起身,快步行至殿门。
只见那独宠六宫的惠皇贵妃身着一袭月影轻纱花锦华裙,云鬓间一支嵌宝衔珠金凤步摇,她微微屈膝行礼,婀娜绰约的身姿在层层叠叠的月影纱中若隐若现,步摇轻颤,熠熠生辉,抬眸一笑,嫣然百媚。
年轻的皇帝不顾礼数,双手将她扶起,一开口,虽是斥责的口吻,但不难听出无尽关怀:“这么热的天儿,何苦跑一趟,难道朕这里还缺你一碗冰粥吗?”
惠娘搭着周文帝的手腕,万分娇柔道:“臣妾知道陛下不缺一碗冰粥,可臣妾想陛下了呀,陛下有两日没去看臣妾了。”
周文帝无奈的笑了笑,将她领进还算凉爽的殿中,一边走一边温声解释:“不是朕不想去看你,近来各部上书堆积成山,朕连喘口气的功夫也没有。”
“朝政再忙,也须得顾及龙体呀。”惠娘从婢女手中的食盒里取出绿豆冰粥,轻轻搁在金案上:“臣妾和元儿都指望着陛下呢。”
周文帝挥退殿中侍从,随即叹息道:“九尧刚传回消息,谢燕平战败了,足足二十三万兵马,如今只剩不足十万,伤亡惨重不说,一应军资也消耗殆尽。”
惠娘睁了睁眼睛,颇有些惊讶道:“怎么会呢,谢燕平不是很有把握夺下常德城吗?”
“棋差一着。”周文帝握紧案角,几乎咬着牙根道:“就在攻破城门之际,不知那安阳楚霸王从哪变出十万兵马,生生杀退了帝军。”
“又是她……”
“再过些时日,关外便会将今年的粮草送往关内,只怕薛进要趁势攻打江北,朕担心……”
“陛下是担心那些流寇会像薛军投诚,里应外合?”
“是啊。”
惠娘笑道:“臣妾有一办法,不知可不可行,说出来陛下别笑话臣妾。”
周文帝看向她,眼底的郁气骤然散去,只剩满满柔情:“你说便是。”
惠娘软绵绵地靠在周文帝肩上,慢条斯理道:“这仗打了半年多,又逢灾祸连连,不论江北江南,百姓日子都不好过。陛下是帝王,辉瑜十二州的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陛下应当多为自己的子民着想,不如就趁此时,向薛军求和。”
“求和?”
“薛军此番同样的伤了元气,即便江北流寇投诚,对薛军而言也是累赘,何况陛下心里很清楚,那些个城主都督,背地里藏了不少手段,薛军岂敢轻易进兵江北,我们主动求和,一来能安抚民心,二来能让将士们得以喘息,三来能腾出手肃清内政,何乐而不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