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盯着冬儿,忽然间意识到,她早不是曾经那个跟在自己身后一起犯傻的赵冬冬。
她长大了,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能为自己的将来负责。
于是这天夜里,因冬儿自我反省一番的楚熹又回了薛进的营帐,薛进免不得阴阳怪气:“怎么,人家不留你?”
楚熹没有回嘴。
薛进翻了这么多年的旧账,却从来不提老爹谋划的那场刺杀,以至于楚熹都快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可薛进一定不会忘。
他看向几步之外,必要将眼睛眯起来,每逢阴雨天,手臂上的疤痕就痛痒难耐。
“我还是想和你一起睡。”
“哼。”
薛进揽住她的腰,心里的烦闷一扫而空。
……
冬儿和仇阳约定三日之期。
可翌日清早,仇阳便派手下来寻她了。
“冬儿姑娘,我们将军有要事与你相商,他在营外那边的山坡上等你。”
“哎……我这就去。”
兵士传完话就走了,冬儿临要出门,下意识的转过身来,看向案几上的小铜镜,理了理发髻和衣裳,随即略有些苦涩的笑。
正值盛夏,草木繁茂。
冬儿远远见仇阳站在树荫底下,清晨的曦光穿过枝叶,落在他深蓝色的布衣上,他是个喜洁且节俭的人,深蓝布衣已经洗得隐隐泛了一层细绒,摸上去应当是极为柔软温热的。
冬儿摩挲着指尖,缓步走上前去,声音低如蚊蝇:“将军……”
仇阳转过身,笑道:“这么早叫你来,没有耽误你的事吧。”
“没有,没有,小姐睡得晚,一时半刻还不会醒呢。”
“你昨晚同我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仔细考虑了一整夜,觉得可以给你答复了。”
冬儿仰起头,很从容地看着他:“将军仍是认为不妥吗?”
仇阳轻轻应了一声:“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此事对你我都百利而无一弊,可……所谓假夫妻,终究是个谎言,倘若用一生来圆这个谎,未免太辛苦了。”
或许是因为知晓对方太多的秘密,仇阳对冬儿格外的坦诚:“况且,我心里的确装着少城主,与其假意放下她,以好友的名分在她身边,倒不如离她远一些,好歹光明磊落。”
“奴婢早知将军会这样说。”冬儿摇摇头,很遗憾的长叹口气:“奴婢就是看准了将军是个靠谱的,才想找将军帮忙,哎,看来得另想办法了。”
仇阳认真道:“你家小姐并非不通情达理的人,你只管把自己的心意说与她就是。”
“嗯!等回了安阳,没什么事了,我再好好同她说。”
时过辰初,营中响起军号,待饭毕便开拔启程,一刻也不得耽误。
冬儿道:“那奴婢先回去,还请将军在这多站会。”
仇阳之所以让手下把冬儿叫来此处,便是怕军中有人瞧见他们在一块,生出不必要的闲言碎语,故而点点头:“好。”
冬儿转身,飞快的跑回军营。
……
薛军一路北上,于九月中旬抵达帝都。
驿使顶着炎炎烈日,快马进宫禀报。
彼时周文帝正随着皇贵妃在蟒山行宫避暑,皇贵妃已有八月身孕,眼看就要临盆,正是金贵的时候,天子不惜抛开国事,终日在这小小行宫陪着她。
“启禀陛下!薛军已在城外三十里处安营扎寨!”
“这么快就到了。”周文帝倚着软枕,任由惠娘将冰凉的葡萄送入他口中,轻轻咬开,用指尖抹掉溢出的汁水,含混不清地说道:“那朕该亲自出城相迎才是,张德,传旨下去,命礼部筹备。”
内侍张德小声问:“陛下可要与瑜王商议一番?”
“难道这一桩小事,朕也做不得主了?”
张德忙跪地:“陛下恕罪!老奴绝无此意!”
惠娘手抚着肚子,轻轻“哎呦”一声。周文帝便顾不得那跪在地上的内侍了,他坐直身,关切的看向惠娘:“怎么,哪里不舒服吗?”
“他踢了臣妾一脚……”
“朕摸摸。”周文帝兴致勃勃的撩起袖子,抚摸惠娘圆鼓鼓的孕肚:“还真是,动来动去的。”
“他可不比元儿,好顽皮呢。”
“定是个活泼的小公主。”
惠娘睨了眼张德,笑道:“臣妾倒盼着给元儿添个弟弟。”
周文帝眼底只有柔柔的情意:“都好,你与朕的孩子,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朕都喜欢。”
“陛下……”惠娘娇声道:“陛下总这么陪着臣妾,不嫌闷吗?”
“怎么会呢,朕愿意一直陪着你。”
“臣妾还当陛下想出城迎接薛军,是觉得在这行宫里太无趣,要出去透透风。”
周文帝抬手捏捏她的鼻子:“好眼力,这都被你瞧出来了,你若不愿朕去,朕不去便是。”
“臣妾可不敢拘着陛下,其实,在行宫这么些日子,别说陛下,臣妾也有些烦闷了,横竖这几日还算凉爽,出去转转也好。”
周文帝这才转头吩咐张德:“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薛进率两万大军前来朝觐,自是不得入帝都皇城,就如何安置这一行人的问题,文武百官在朝堂上争执了数月。
只叫薛军在城外立寨,一来有些侮慢,二来显得朝廷小家子气,太寒酸,可要为此大费周章,一来国库空虚,难以支撑,二来有股子曲意奉承的味道,好像帝军打了败仗,要巴结他们似的。名义上分明是招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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