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在大宴开始之前可以趁机跟她说几句话,所以特地赶早来别宫打点,没想到才入猎场的别宫,就被三五个皇弟皇侄扒拉上来,几个小男孩抱大腿的抱大腿,搂腰的搂腰,让他一时挣脱不开。
——他有一个很神奇的特质,非常吸引小孩,明明他极不喜欢小孩子与孩子气的人,宫里的这些弟妹内侄偏偏最喜欢粘着他。
等他把身上这几个小鬼摘下来,大宴已经在睿文帝的主持下正式开始,别宫殿内已是绯紫耀目,觥筹交错。
裴在野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他目光四下搜寻一圈,在齐太后身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瞧见了小月亮。
他唇角不觉翘了翘。
很快,他的笑意凝住了,她脸色隐隐发白,一手藏在桌案底下,紧按着小腹。
她双眉蹙着,显然极不舒服了,却因为满堂贵客盈席,她不敢贸然离场。
裴在野身子动了动,又瞧了眼满堂的宗室宾客,硬是按捺住了,唤来太后身边的女官,低声吩咐:“去问问她怎么了?”
这女官是太后心腹,做事稳妥,很快就悄无声息地折返回来:“回殿下,沈姑娘好像是来了癸水,小腹酸疼不止,却不敢擅离席面,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裴在野抿了抿唇,微微蹙起眉。
他记得她有体寒的毛病,每回来癸水的时候总是很折腾,有时候疼的腰都直不起来。
他叫她来宴会,无非是想多瞧瞧她,也是想借着太后帮她抬身份,却没想过会让她遭这么大罪。
他以为这是为她好的。
他不禁又想起太后那番话‘你强给她的好,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
裴在野抬手捏了捏眉心,心里有些难受:“劳姑姑回禀过祖母,再扶她下去歇着吧,请陈院判来瞧一眼。”
他沉吟片刻,又补了句:“不要声张。”
女官笑着应了。
裴在野指尖轻叩眉心,又道:“再给她...再给所有人席面上添一碗红枣姜茶,就说是天气转凉,宫里特地备的。”
他在女官含笑的目光中,忍着面皮发烫,面无表情地轻咳了声:“她的那份记得多放十枚红枣和三片生姜,煮沸时再加半勺红糖,出锅时记得撒几粒枸杞。”他在沈家煮给她喝过一回,这时候倒派上用场了。
女官听到最后,已是撑不住笑了:“想不到殿下对女子症候竟有这般研究。”
女官很快扶着沈望舒下去小歇片刻,又名下人熬了红枣姜茶过来,在席面一一分发,齐太后诧异道:“怎么突然熬起姜茶来了?”
女官低笑了声,附在齐太后耳边:“沈姑娘来了癸水,腹痛难忍,殿下想让她喝姜茶止痛,却担心太招摇,对沈姑娘不利,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
齐太后也缓了缓颊:“有些长进了。”
可算不像之前那样,只知道横冲直撞的了。
第62章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殿内众人兴致正高, 倒也无人注意沈望舒被女官扶了出去。
女官又捧上一碗红枣姜茶来,笑:“姑娘快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沈望舒咕嘟咕嘟喝完,发了一身汗, 顿时觉着身子松快了不少, 她又靠在引枕上歇了半柱香的功夫, 觉着也不太疼了, 才问女官:“女御, 宴会完了吗?”
听说依照她一个四品官之女的身份, 原本没资格来赴宴遭这个罪的, 也不知道是哪个讨嫌的硬把她扯了过来。
女官笑:“这才哪到哪呢。”
沈望舒活动了一下身子,终于恢复了些力气, 起身叹气道:“那咱们回去吧,总不好半途就走了。”心里又把那扯她来赴宴的骂了一万遍。
女官扶着她从一侧小门重新入了大殿, 沈望舒刚打起帘子, 就听见一阵熟悉的琴声悠扬传来,是她小时候母亲常哼来哄她的调子。
沈望舒听的怔了怔,忙抬头瞧了眼,就见宴会场面极热, 众臣觥筹交错陆清寥在场内抚琴助兴, 听的众人都是如痴如醉,如闻仙乐。
表哥是母亲内侄, 会她的曲谱倒是不足为奇, 不过沈望舒心里小小地醋了一下,她以往就觉着娘亲厉害的要命,天下好像就没有她不会的,后来被父亲接回去之后,她对自己娘亲的才华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总之是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的才女。
可惜阿娘这样大的本领,却一样都没教她,刚到沈府那会儿,她就是乡下小土妞一个,反是表哥学会了她的乐谱,沈望舒怪郁闷的。
女官见她神色变化,解释道:“陛下听闻陆伯爵擅琴,就请伯爵上前奏了一曲。”
时下风气开放,喜歌舞杂耍,好极乐之宴,睿文帝自己还带头跳过一曲胡旋舞,让臣子弹奏一首实在是寻常。
睿文帝跟裴在野那样的工作狂不同,颇通享乐之道,他此时也在凝神细听陆清寥弹奏,到了尽兴之处,他一手轻叩桌案打着拍子,听的颇为专注,神色却有些悠悠渺远,目光沉凝。
沈望舒许久没听到母亲的乐声,一时也听的入了迷,站在侧门外后面听的颇为专注。
身后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靡靡之音。”
沈望舒不用回头就辨出这是太子的声音,平时她也不想和他争,但听他这般评价娘亲所做的琴乐,她一下子不干了。
她怒气冲冲地转过头:“这怎么就是靡靡之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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