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那里就像个不会说话的人偶,哪怕身边坐满了人,也孤零零地显眼,大抵是浑身气质便不适合在这种地方待着,哪怕周围有多热闹,也始终渲染不上他半分。
夏蒹勉强吃了两口菜,看着他孤零零的坐在那儿心里特别不舒服,纠结好半晌,还是搬起了自己的凳子朝裴观烛的方向走过去。
“夏......姐姐?”旁边坐着的小女孩是方才喊他们吃饭的,陈王氏的二女儿陈娟儿,见夏蒹过来,有些惊讶。
“嗯。”方才夏蒹跟柳若藤吃饭时对大家介绍了自己的姓氏。
陈娟儿见她一声不吭搬着凳子便挤了个位置坐过来,还当她是有什么菜想要过来夹。
但她将碗筷搁在桌上,连动也没动,便径直侧过了身子。
陈娟儿用余光扫视,看着她伸出白皙的手,在身后或缝着补丁,或全是褶皱,或染着脏污的衣袖里,拽了拽那个最显眼,也最干净的白色绣银纹的袖子。
少年后背挺直,慢条斯理放下茶盏,侧过头。
陈娟儿看到那位如月仙人般的哥哥明显微微睁大了眼睛。
“裴公子,”少女的声音是天生的清甜,“你还没吃东西呢吧?”
“嗯。”他点了下头,手从落下的衣袖里伸出来,熟稔地牵住她的手。
夏蒹冲他笑了笑,也没将手松开,任他牵着转过身,从桌上拿了方便吃的豆沙包。
“裴公子吃豆沙吗?”
“吃。”
少女轻轻笑了两声,单手拿了桌上垒着的豆沙包咬了两口,再递给他。
少年也侧过了身子,夏蒹这才隔着他转身的空隙,注意到他面前的盘子上放了很多没动的菜。
“都是你的朋友给我夹的。”他动作斯文轻慢的,咬着被夏蒹吃了一小半的豆沙包,将口中的咽下去才道。
“这样。”夏蒹笑了笑,心想许致也挺照顾裴观烛的。
“他还给我倒了杯酒,”裴观烛微微笑着说,“但是我不会。”
“你不会喝酒吗?”夏蒹还是头一次知道。
“嗯,我觉得很辣,很难喝。”
他的回答就好像第一次喝酒的小孩子,大概每个小孩子被家中长辈玩笑着用筷子蘸了舔的第一口白酒,都会紧紧皱起眉发表出类似于好辣,好难喝的感言。
夏蒹被他逗笑,她其实一直都很喜欢裴观烛经常会流露出的,这种好像纯粹孩童一样的地方。
“裴公子还有什么想吃的吗?还是你想等他们这桌吃完再去吃他们剩下的?”
她知道裴观烛只喜欢吃剩饭。
“我吃你剩的,”他终于慢吞吞将手里的豆沙包吃完了,“你在,我便不吃别人剩的。”
“好。”夏蒹点了两下头,将菜拨到自己碗里,又咬了两口大饼盖到碗上递给他。
她之前问过为什么裴观烛只喜欢吃剩的,还一定要她咬两口。
他当时说,他不喜欢吃完整的东西,因为不懂该怎样下口。
“我觉得剩的才是我可以吃的,太完整的吃起来会不安心。”
夏蒹听不懂他这句话,至今也无法理解。
他单手将碗端过来,牵着夏蒹的手松开,他拿了筷子背过身吃饭。
夏蒹也转过身,继续吃自己的。
人声吵闹,夏蒹隐隐听见身边坐得不远的柳若藤开始尝试问陈王氏画像的线索。
但是她只要一出声,便会被坐着的小童或者年长女人用尖锐的声音打断。
一连数次,柳若藤也渐渐没了声音。
夏蒹叹了口气,正要夹对面的菜,一道声音忽然横叉进来。
“......夏,夏姐姐。”
“嗯?”夏蒹转过头看向陈娟儿。
陈娟儿有点害羞似的,“夏姐姐你也、也是会武功的武林中人吗?”
“唔,”夏蒹放下筷子,“我不会武功,我就是力气比较大。”
“力气大?”
“嗯,”夏蒹点了下头,看着她摸了摸下巴,“你这样的,我起码能抱起来四五个吧。”
“真的?!夏姐姐好生厉害哇!”陈娟儿很惊讶。
“哎嘿嘿,”夏蒹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没抱希望地试探问,“那个,说起来我也挺好奇的,你们家说的线索,究竟是什么线索啊?”
“啊......”似乎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陈娟儿明显有些卡壳,良久,才露出一个在夏蒹看来有些尴尬的笑。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人今日会不会来,“陈娟儿说,“不过现下天都这么黑了,恐怕今夜她是不会来了,若是没来......夏姐姐你们恐怕就要白跑这一趟了。”
夏蒹不理解陈娟儿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正想问话,背后忽然有冰凉的指头戳了戳她后背。
“吃完了?”夏蒹回头。
“嗯。”裴观烛应声,转了个方向面朝着她坐过来,牵住她的手。
陈娟儿明显有些怕他,一见裴观烛转过身,便再不敢转头跟夏蒹说话了。
“你还吃吗?”
“不吃了。”
他玩着她的手,冰凉的指头划过她手掌的每一条纹路。
天色逐渐化成深不见底的黑。
这场饭局也终于随之进入尾声。
自始至终没有问出丝毫有用信息的柳若藤与许致隔着两张桌子对视,正要默契起身逮着主人家问话,就听微敞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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