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夏蒹晚上还是因此睡不着,闭上眼总会想到一些怪谈中带着人脸面具的妖怪,或是类似画皮妖,扮做人类流连于人世间。
想着想着,她便想到了裴观烛。
宫灯光线暗淡,夏蒹转了个身子,躺在甲板上铺着的厚被子里,视线探到床榻上。
他依旧平躺着,昏黄光线勾勒出他骨相若工匠用细笔描绘而出的侧脸,他的睫毛那么长,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美到,就像传说中只剩下一身白骨的画皮妖,披上一层世间最美丽的画皮,苍白,阴郁,却鬼气森森,这种美,能够吸引到任何一个他们想要吸引的人类,最终他们肯定会勾着人类沉入无间地狱。
那么她呢?
指尖微颤,夏蒹心中猛然泛出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后怕,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她已经就这样伴着暗淡的光看了裴观烛很久很久。
*
“夏姑娘,”小厨子喊住她,“来了一封信。”
“谁的信?”
船只每到一处地方的码头都会停驻片刻,小厨子说是有身上绣着裴府家徽的信客将信传递给了他们。
信件用薄薄一层信衣包裹,夏蒹拿在手上不自觉的捻了捻,里面信件非常之薄,大概也就一到两张宣纸。
是裴府人给裴观烛送的信件,不顾路程遥远快马加鞭递过来。
夏蒹手中拿着这张未知的纸打开船舱木门,裴观烛竟然没睡,正抱着简策静看,见她进来,面上笑的温和,“夏蒹。”
“嗯,”夏蒹过去他跟前,船舱内光线不好,若是她不在裴观烛便总是会忘记点灯,夏蒹捏着信纸将宫灯点燃,提到他身边的方桌上,“晚明,有给你的信,是裴府给你的家信。”
“家信......?”他重复,视线从片刻恍惚,到唇角微颤,说了一声谢,将夏蒹手中的信纸抽出来。
他视线很专注。
夏蒹微微蹙眉看着他的脸,却始终瞧不出他看信的表情有什么怪异之处,就好像一团毫无波澜的井水,他看信的时间也很短,看完便慢条斯理将手中信纸叠成一个纸条,抬脸温柔笑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呢。”
“是吗?”
“嗯。”他点了下头,身子往右倾,挪开宫灯罩子将信纸凑上内里摇晃的烛火。
火光微亮,映红了他漆黑的眸子,他弯起眼角,看着手中信纸燃烧殆尽。
“不是大事,但却是好事呢。”
*
那之后,她们在船上又待了几日,才从水路转为陆路。
这几日间,裴观烛还是跟往常一样,大多数时候都睡着,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忽然发起疯来,平静到不可思议。
大家要一道赶往京师,柳若藤与许致买了两匹马,并没有再蹭裴府的马车,而夏蒹也没有和他共乘一辆马车,而是选择跟柳若藤共骑一匹马。
要前往京师,还有一段十分远的陆路要走。
盛夏燥热,汗水早已沾湿了脸侧落发,黏在脸颊有些不舒坦,夏蒹将碎发都往后捋,袖子也撸了起来。
“夏姑娘,”柳若藤的声音自后传来,“骑马还算舒坦吗?”
“还行?倒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累。”
顶多就是腿侧皮肤有些不太舒服,夏蒹调整了一下坐姿,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前头的马车,车牖开着,裴观烛可能没睡着,他对气味一向敏感,睡觉的时候不管多热一般都会将车牖关严,只有醒着才会将其打开。
“对了夏姑娘,我自昨日便想着跟你说一件事,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什么事?”夏蒹回了下头。
“有关京师苏府的事,”柳若藤声音有些小,“前几日上来一批人,听闻是专门运送货物往返京师的,刚来船上便跟上层船舱里的人传播了不少他们会往返京城运送货物的消息,我听说了便和师兄去找他们问了一下。”
“怎么样?”夏蒹心中感激,柳若藤真的特别仗义。
“他们本来是不大乐意理我们的,”柳若藤笑声有些尴尬,“但是一听我们问的是有关于京师苏府的传闻,那几个汉子竟就原地扯了起来,但都是些不太好跟夏姑娘说的。”
夏蒹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几个虎背熊腰的汉子,本来不大乐意理人,一听说是问八卦来的便凑在一块儿叽叽喳喳的谈了起来,“没事儿,柳姐姐你说吧。”
“唔,”柳若藤想起他们说的那些荤话微微蹙起眉,行走江湖日久,有太多这类喜爱说荤话的江湖人士,平日她听着早已不会觉得怎么样,但要重复给什么都不懂的夏姑娘便觉得十分困难,“就是,就是苏家大公子,私下方面有些......”
“哦,玩得很开?”在她眼中纯洁如孩童的夏姑娘声音清脆,“但是也没听说他有多少房妾室啊,柳姐姐你们听到的传闻,他难道平日里都是在外面搞得吗?”
柳若藤:......
她惊愕片刻,“嗯”了一声。
“原来如此,好家伙,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啊。”夏蒹恍然大悟,声音也大了些。
“噗......”
一声轻笑隐隐被风带过来,夏蒹还没来得及起眼,便听到前面传来轻轻“砰”一声,是马车大开的车牖被一只苍白的手拉了回去。
四人行驶,中午天色便隐隐有些阴沉。
“这怕是要有雨。”柳若藤蹙起眉,此地距离京师尚远,且她们一行人抄的近路,这方圆十里都是大片大片的树林,往前走是有一个村落,但距离极远,恐怕也没有客栈能供他们一行人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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