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首位置的苏循年与叶夫人恍若带着无表情的面具,好半晌,苏循年才牵扯着皮肤勾起一个笑。
“夏蒹,裴大公子既然已经这样说了,你便去里屋找把椅子在裴大公子身后坐下来吧。”
“是——”
“不必,”少年声音极为温和,打断却迅速,他指尖始终在桌布下十分亲昵缠着夏蒹五指,面上表情平淡,“里屋很远,光是去返想必便要花上不少时间,“
他说着话,慢条斯理单手捋过衣摆往另一面坐,旁边贵人们相互对视一眼,面上虽极为嫌恶,但都敢怒不敢言,只得一起往另一边挪位置。
“就让她坐在这里,坐在我身边,可以吧?”
先斩后奏。
但谁又敢对他说一句不可。
夏蒹被命令着坐下来,旁边那位陌生公子登时像遇到了什么蟑螂害虫一样离她八丈远,夏蒹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嫌弃过,感觉裴观烛往自己的方向转过了头,抬起视线,却见裴观烛根本没看她。
他面上无一丝笑意,视线一动不动,像是静止的人偶般盯着坐在夏蒹右边的那位陌生公子。
“孟兄很嫌弃我吗?”他偏过头,瞳仁漆黑,一点光都不进,“还是说,晚明做错了什么事情?”
“......什么?”那位陌生公子明显不想跟裴观烛有什么牵扯,不敢惹他又不想大庭广众之下露怯,回答的语气都透出一种不自然的惊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惹他不快。
“忽然就坐的这样远,”裴观烛面上没有一丁点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声音又轻又慢,“孟兄的表情,明显就是很嫌厌我吧,从方才开始就是这样,满座的人都是这样,难道就因我家中出了事,你们便想要避开我离我远远的吗?竟然还要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好过分,我想要一个顺眼的小仆陪伴,你们都要用这样的表情看我,难道是觉得我做了很不对的事情吗?”
“我没——!”那名公子慌得屁股都离了凳子,面色铁青,谁敢担上这样的名声!
“没有吗?”裴观烛接话,语调不似方才那般温和,显得极为冷硬,咬字格外清晰,黑空空的眼睛转了一圈,所有人都再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那就不准再这样继续看我和她,我很讨厌这种视线。”
“好......”
顷刻之间,满座令人厌恶的视线消失无踪,贵人们低着头吃饭,生怕一抬眼视线会不自觉的瞧到她们。
夏蒹嘴唇发颤,偷眼抬起视线,瞥见了裴观烛微微弯起来的唇角。
他可真坏。
但也真爽。
夏蒹将嘴角不受控制扬起来的笑意抿去,心中又升起疑问。
裴观烛说的家中出事,是指什么呢?
她微微蹙起眉,心中带着疑问,视线落到裴观烛放在碗边的筷子上,刚看一眼,筷子便被一只苍白的手拿起来,递到她面前。
“吃吧。”他声音很低,看过来的视线是只有夏蒹一个人能瞧出来的熟稔。
但夏蒹方才瞧筷子其实是为了——
她看着裴观烛递过来的筷子尖端,又没有沾染一丝油腥,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吃东西,只身前桌上摆了些葡萄果核。
裴观烛本来就瘦,好不容易让她喂出来的一点肉,这几日不见又成了往日模样,他骨相在那儿,怎么都不难看,只是让人瞧着担心,尤其一身素衣,看着就像是要羽化登仙,脆弱又易碎。
夏蒹眼瞅着桌上有制作漂亮的花朵形糕点,筷子夹了一块,咬了一小口便直接下意识放到了裴观烛的盘子里。
“嘶——”
人群里,不知是谁嘶出口气。
夏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肌肉记忆做了什么,抬起眼睛,便与上首端坐的苏循年对上了视线。
身边少年恍若不觉,竟也随着她,素手捻过空盘里被她咬了一口的糕点,慢条斯理咬了一口。
视线重新落了回来,一个个却藏的隐晦。
他们大抵是全都觉得裴观烛疯了,周围响起无法忽视的小声窃语,坐在上首位置的苏循年眉头皱的很深,但没人扬声说一个字,只有裴观烛咽下口中的糕点,舔过指尖,“谢谢,再像这样帮我夹一些东西吧,夏.蒹。”
他故意将她名字念得很慢,像是十分生疏。
夏蒹抿唇,注意到头顶视线,下意识抬起头看了眼苏循年,她怕苏循年会发怒将她拖下去打一顿,虽然她知道有裴观烛在肯定没人能动得了她一根手指头,但她怕裴观烛会发疯得罪了这里在座的人,但这一眼视线不知为何却让苏循年眉心褶皱松了不少。
“听裴大公子的,夏蒹。”
苏循年道,看向她的视线里,不知为何添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专注。
夏蒹觉得不舒服,本来她给裴观烛喂饭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天经地义,哪用得着他个外人多管闲事,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又像方才那样给裴观烛喂饭。
而他就像她养的宠物,将她咬过的,喂过来的东西全都吃了下去。
“吃饱了,”他靠近,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漆黑的眸子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谢谢夏蒹。”
因为他的到来,夏蒹直到宴席中被叶夫人以‘后院的下人现在就要回去’的理由送出了前院,还感觉像是做了场梦一般。
他出现的是如此突然,夏蒹提着摇摇晃晃的宫灯走在漆黑小路上,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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