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夏蒹皱紧眉,“我想不起来我最近哪里惹到了你。”
“惹到了我?”裴观烛偏过头,“夏蒹没有惹到我,又为何要用这样古怪的词汇去形容呢?”
她不吃饭。
自从没了那两个人存在,陪在她身边,她便总是像这样面孔严肃,很少笑。
而他其实那么喜欢看夏蒹笑起来的样子。
“好想讨你欢心,”他拿起桌上的玉箸,慢条斯理放进夏蒹的手里,少年的指尖比玉箸还要凉,脸近乎贴着她,见她拿稳了,又去拿自己身前一动未动的玉箸,“好想你能开心,夏蒹究竟怎样才能因我而开心?我也是才明白,我好像一直都不太会哄女人呢,一直都不太会,我遇到的那些女人,给她们一些首饰和金子,她们便会开心到不得了。”
夏蒹听着他的话,想起了当时梦中那个抹着艳色口红的裴府丫鬟,脑海中浅浅浮现起那个女人的面孔,便见少年握着玉箸的手落入她视线内,夹了一筷子菜,放到夏蒹面前的盘子里。
“快些吃吧,”裴观烛道,“你我都是。”
*
夏蒹和裴观烛吃好了饭,便直接拒绝了苏循年兄弟二人提出的酒宴邀请。
苏府游廊漆黑,唯一好的地方就是大概因为宅子在京师,并不比裴府游廊那样长的可怕。
夏蒹走在裴观烛身边,看少年手里提着的宫灯,暗淡的光晕摇摇晃晃投映到青石砖地上,掠过少年雪色衣角,和提着那盏宫灯的,苍白纤长的指骨之上。
他转过头,一路无言。
夏蒹随他视线看过去,他在看游廊外的绿园。
“苏府也有很多口井呢。”
少年冷不丁道。
“嗯。”夏蒹应声,看着绿园里一口又一口孤零零的井,想起藏在草丛里的东西,忍不住靠裴观烛近了些。
“真是令人感到生厌。”身边裴观烛道,语气平静。
夏蒹起眼,张了下嘴,“......晚明说的是,这些井吗?”
“是啊,”裴观烛侧过脸,漆黑的瞳仁儿看向她,“井这种东西,真的很令人感到生厌,但我讨厌井的原因,其实说起来有些可笑呢,夏蒹要听吗?”
夏蒹目光对上少年的眼。
“嗯。”
第70章 暗红花海
夏蒹目光对上少年的眼。
“嗯。”
“我幼年时,这样说起来,夏蒹你也知道,”他弯了弯眼角,“我院中那口被你封掉的井。”
“嗯。”
“那口井,”他看着绿园中的井,“是我阿母自尽之地。”
指尖微顿。
夏蒹起眼,裴观烛视线始终未分给她丝毫,漆黑的眼珠像是晕成一团的墨,“我看着阿母跳进了井里,她是痴傻,大概是不知道跳进去人就会死吧。”
“但其实,我当时知道来着,”他看向她,面上笑容清浅,“我知道人跳进去会死,一直都知道。”
“嗯,”夏蒹吸进一口气,嗓子有些干涩,“那你讨厌井的原因......?”
难不成是因为愧疚吗。
夏蒹皱起眉。
她不想裴观烛会因为那个不配当母亲的人的死而感到愧疚。
“因为我并不喜欢她,但一看到井,便总会想起她,”少年语调平稳,散在夜色下,宛若月光静谧,“真是令人作呕。”
“这便是血脉牵扯,”少年眉眼弯弯,动作轻巧将右手宫灯换到左手,牵起夏蒹落在身侧的手,“哪怕子嗣欲逃离母体,哪怕与母体天人永隔,血脉也不会因此斩断。”
夏蒹垂下目光。
这是裴观烛第一次和她说起过往,虽然大概也只是看到井有感而发,这大概也是第一次,她从裴观烛口中听到他对过往曾带给他伤害的人说出自己内心的厌恶情绪。
但她偏偏,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她自己虽然也和亲生父母关心并不密切,父母忙于工作,夏蒹从小便和奶奶生活,但虽然父母无法做到正常人家该对孩子做到的陪伴,夏蒹也从来没有因此对他们产生过厌恶情绪,只是一直都十分平淡。
“夏蒹你其实,一直都很想逃离我吧?”
游廊另一侧吹来晚风阵阵,树叶沙沙蝉鸣不止,夏蒹看着裴观烛的眼睛,他面上带着清浅的笑,苍白指骨下是宫灯摇晃,夏蒹喉间干涩,没说出一个字。
“你想要逃离我,厌恶我,这我一直都知道,就像当年,我知道人跳进井中会死一般心知肚明,”他微微偏过头垂眼看她,兴许是垂下眼皮的缘故,原本美到锋利的面孔也好似神佛垂泪,月光一映,他苍白面容像清冷白玉,手揽着她的手,轻轻闭上眼,将她的掌心贴到了他自己冰凉的侧脸上。
“夏蒹肯定很厌恶我,你觉得我很自私吧?”他用面庞缓缓轻蹭她的掌心,视线微微抬起,“是吧?毕竟小暑那么漂亮,招世人喜爱,与我不同,我这样丑陋,世人都厌我,惧我,你肯定一直都很想离开我吧?”
“我......”
夏蒹皱起眉心,“你为何......”
总是说自己丑陋?
但相貌方面,对于裴观烛而言,大概一直都是一件无解之题。
因为裴观烛曾说过,他的理想型是来喜,那个细长眼厚鼻宽唇的傻奴。
夏蒹不想直面与他争锋:“于晚明而言,何为丑陋?何又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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