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观烛被她手牵着拉着,指尖微顿,半晌,才顺着少女指着的方向看过去。
雨水早已淋湿了一片地。
前头车夫行的极慢,想必是对继续往森林里驶行这件事较为踌躇,正方便了她们看清林中两路虚虚藏在树丛里的石刻像。
“跟苏府的一样,”夏蒹道,“就是小了些。”
“嗯,”裴观烛视线停顿,片晌,拍了拍夏蒹的胳膊,“随我下来,夏蒹,把后面的伞给我。”
“哦。”二人方才换了位置,夏蒹弯下腰,拿了放在椅侧的油纸伞,少年接过,叫停了车夫,带着夏蒹共撑一把伞下了马车。
雨水噼啪打在伞面,溅湿了脚下土地,木履感受到脚下泥泞,裴观烛微微蹙起眉,回过身。
夏蒹正要下马车,手牵着他的,见他忽然回头,微微歪了下头。
“你不必下来了,回去罢。”
他转身抽回夏蒹手里的油纸伞,夏蒹抬眼,便见少年以踏下马车往路边去了。
雨水混杂了气息。
裴观烛撑着油纸伞,停在一尊小巧的石刻像前蹲下,抬起视线,隔着雨幕静静看着。
石刻像早已被雨水淋湿,露出雕刻而出的眉毛,眼睛,和嘴。
夏蒹坐在马车里,有些不安往外看。
少年撑着油纸伞在一片雨幕中蹲下来,也不知在做什么,忽然直起身四下寻找,最后从树丛里搬出一块较大的石块。
“哎——!”夏蒹短促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裴观烛单手高高举起,重重落下,石刻像的脑袋被砸碎,少年扔了手里的石头,脚步往前去,拾起地上方才飞砸而出的,石刻像脑袋的部分。
“怪味。”
他撑着伞,站起来把玩手里的石块,细细的灰土落满指尖,少年指腹压着石块尖锐,正要转身回去马车里,视线平转而过,忽见远处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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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夏蒹皱眉看着茶桌上搁着的,属于石刻像的一部分,和石刻像旁边一片青绿色的衣裳布料。
“从石刻像后面的草丛里发现的,”裴观烛弯着腰,一点一点用昨日的帕子擦木履,“这片衣角断的不对。”
第73章 笼中是谁
“晚明你把这片衣角拿给我是为了......”夏蒹皱紧眉,一个恐怖的想法在脑海中油然而生。
“嗯,”裴观烛起眼,与她对上视线,“我怀疑苏府中有人杀了人,目的是为了用人的尸灰造这些石刻像。”
“但她们为何要这——!”夏蒹瞪大眼,忽然想起些什么。
“怎么了?”
“我想起来一件事,”夏蒹起眼,“是之前和我同住一屋的女子告诉我的。”
“说来听听?”
夏蒹将龚秋儿告诉她的,苏府曾有过一个怀有身孕的妾室被叶夫人逼到自尽的事告诉了裴观烛。
这个故事实在有些沉重,夏蒹讲完,叹出口气,起眼,少年还是一如往常的温润模样。
“这样,”他拿过茶桌上棱角尖锐的碎石块,“虽毫无风声,但这确实像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情。”
“什么?”
“因为苏家人十分爱慕女色呢,但苏府出来的男子生性又都十分谨小慎微,”裴观烛以袖子遮唇,轻轻嗤笑出声,“苏循年如今的大夫人让人十分不喜,我也觉得她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并不奇怪,但真相又是如何呢?”
“夏蒹不会觉得这个故事有几分怪异么?”
“怪异?”
“嗯,”尖锐抵住指腹,裴观烛起眼,“若这个故事是真的,那么苏循年在里面又是怎样的角色?”
“这很重要吗?”
“嗯,”裴观烛将石块搁回桌上,“他是知情,还是不知情?夏蒹觉得呢?”
“我觉得......”夏蒹想起之前看的那些宫斗剧,“我觉得他不知情吧?”
“噗,”裴观烛笑出声来,好半晌,才直起腰来,“夏蒹为何会这样想。”
“有什么不对的吗?”
“嗯,”裴观烛弯起眼角,“若这故事是真的,那他除非是瞎了,否则一定是知道的。”
“女人的勾心斗角,”裴观烛微垂下视线,“小伎俩,眼角眉梢中透出来的所有算计,男子全都对此心知肚明。”
“但是......但是男人不就是,比较,唔,对情绪察觉的不如女人敏锐吗?”夏蒹回想着自己看过的那些小说和影视剧,“若是他知道,还眼睁睁看着怀了自己孩子的妾室被正妻杀死,那也太......”夏蒹绞尽脑汁想着措辞,“那也太恶毒了吧?”
“若他就是这般恶毒呢?”裴观烛偏过头,墨发寸寸缕缕悬落而下,“夏蒹,我从不认这世上有真正的所谓男女之分,男子察觉情绪不敌女子敏锐?女子恶毒,男子便光明磊落?皆是笑话罢了,我只信人心,而人心本身便是这世上最为复杂的东西。”
夏蒹皱紧眉。
裴观烛说的是对。
但她思考之余,又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平日里一向话少的裴观烛,会单单只是因为这个,便与她说这样多话。
就好像他面上表情温柔淡漠,其实内心在不自觉的十分抵触夏蒹方才从一些影视剧里得到的,所谓“经验”。
但偏偏,夏蒹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去安抚他,虽然她知道裴观烛也不需要,裴观烛这个人,永远不需要你说什么漂亮话,他根本不会听,也根本不会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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