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少听见裴观烛这样长篇大论。
夏蒹微微怔住,一时间哭笑不得,又觉得心中酸涩,“晚明,你听我说啊,奶奶和弟弟都是好人,尤其是奶奶,她把我养大,虽然偶尔偏心,但是也养大了,养大了我就该感谢她,而且奶奶对我也很好,如果没有奶奶,我恐怕任何爱都尝不到,因为我的父母从来都不会管我,也没时间管我。”
“不对,夏蒹被欺骗了,那不是真正的爱,如果一个人爱你,那么你是不会感到空虚的,”少年冰凉的指尖落到她面颊上,夏蒹怔怔起眼,对上裴观烛漆黑到澄澈的眼珠。
“夏蒹感到空虚了,我知道的,真实之爱绝不会让夏蒹产生空虚亦或怀疑,夏蒹会强颜欢笑,那是因为她们没有真的爱你。”
“为什么......要这样说?”夏蒹看着他的眼睛。
镜奴。
他的眼睛干净到,能反射出世间一切苦难,能看出人间八苦,少年的眼睛是镜子,他本该是最令人恐惧的人,却有世间最干净的一双眼睛。
干净的好似水中镜。
“因为我在爱你,”裴观烛的手牵着她的,放到他的心口。
隔着轻薄的布料,夏蒹感受到少年心口处传来的跳动,轻微的,却一下一下轻轻打着她的手心。
“夏蒹若是被虚假之爱欺骗,那是对付出了真实之爱的我不公平的事,”他闭上眼睛,纤长的睫毛垂下来,苍白的面庞在阳光下透出一种难言的易碎感,“因为我在爱你,所以夏蒹不能被任何人的虚假之爱欺骗,不论是血亲,亦或是友人,你无需去寻求她们的爱,因为夏蒹已经获得了真实之爱。”
“所以,若是我对夏蒹有所欺骗,”他睁开眼睛,安静温柔的浅笑从他面上消退,裴观烛的神情竟显得有些落寞,“也是因爱所致。”
“你对我有欺骗吗?”夏蒹看着他的眼睛。
很久,没有人说话。
只有细小的灰尘,在阳光投射出的光柱下浮浮沉沉。
“哪怕是欺骗,我也只会伤害我自己,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爱你,所以不存在欺骗。”
“这样。”
不知缘由,夏蒹感到不安,“真的没有欺骗吗?”
裴观烛静静看着她,很久才道,“没有。”
但夏蒹却莫名不安。
这种不安,甚至延伸到了她夜晚的梦里。
但并非是共梦。
那只是一个简单地,平常的梦。
在梦里,夏蒹看到了裴观烛。
少年坐在一个用白线画着的阵中,尚且还是幼童模样,夏蒹的脚步虚浮过去,看到他的额头上,脚踝上全都是血,金环套在他血淋淋的细小脚踝上,他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应该是裴观烛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他曾经说过,第一次杀了人的时候,有一个从冬周来的,名叫帝伽摩耶的高僧给他脚腕戴上了金环,并且让他跪在阵中,磕头咏念转生经。
但周围却空无一人。
应该说,整个世界,除去裴观烛和她以外,没有一个人,甚至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静谧的可怕。
夏蒹过去,低下头,瞪大了眼睛。
少年跪着的,用白色炭笔画的阵里,写满了两个字。
“小,偷。”
夏蒹一字一顿的念出来。
这时,不知从哪里,好似天边,也好似地下,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声,夹杂着听不出男女的声音,正在极为大声的尖叫。
“小偷!他是小偷!小偷偷走了你的东西!快点找回来!小偷!他是小偷!小偷偷走了你的东西!快点找回来!”
刺耳的尖叫声近乎冲破了她的耳膜,夏蒹捂住耳朵跪倒在地上,忽然感觉到前面的人转过了身。
“裴——啊!”
男孩转过头。
他血淋淋的额头还滴着血,脸上贴着一张红色的纸,挡着五官。
上头,用黑色的字迹,写着:【小偷】两个字。
男孩张着嘴巴,本该为那个死在他手中的丫鬟咏念的转生经,也变成了不间断的——
“我是小偷,我是小偷,我是小偷......”
夏蒹吓得,在梦中崩溃尖叫。
“啊啊——!”
夏蒹猛地坐起身。
汗流满全身,天色早已大亮,落到她的脸上,噩梦的恍惚感从她脸上逐渐褪去,夏蒹指尖发颤,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过分真实的梦。
这梦太恐怖了。
恐怖到就好像是某种警醒般。
夏蒹紧紧抓住自己颈项上悬挂着的黑水晶坠子,但若真的是警醒,系统早该亲口告诉她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停装死。
她大概真的被骗了,如今不管怎么和系统联系,系统都不回她一句话了。
夏蒹叹了口气,扶住泛着虚汗的额头。
不安全感,让她这种时候甚至都想疯狂一次,去问裴观烛是不是真的偷了自己的东西。
但是她浑身上下,又什么都没少,裴观烛能偷走她什么?土味情话一样偷走她的心吗?
夏蒹被自己的脑补雷住,踏上绣鞋,往外走了几步,最终还是返回来,蹲下身,从床榻底下翻出一个大木箱子。
这里面是裴观烛的东西,一直像宝贝似的存放在这里,夏蒹知道,但是始终没有对这个多余的木箱起过疑心。
成婚之日越发接近,他若是再和她一起住,担心让外人瞧了不好,所以裴观烛这两日一直都是回裴府居住的,只有一日三餐,裴观烛才会过来和她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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