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搁不下了。
夏蒹记得这栋宅子里的库房还是很大的。
夏蒹手里提着宫灯,脚步有些迟疑跨过堆积在台阶上的一大堆箱子往里去。
宫灯映亮了一小片地。
也映出夏蒹此时惊愕的神情。
如今的感觉,不是开心,也不是激动。
夏蒹看着这满当当的,字面意义上的黄金屋,一动都不敢动,心里的感受若用词汇来形容,那就是:恐怖。
若她拿着小册一个个对,怕是对上个三天三夜,也够呛对的完这些东西。
而这些,只是裴观烛继承的一部分,他手里还有京师连金陵城数栋宅子和几条街的铺子,今日下午她昏昏欲睡时,裴观烛也和她提了这事儿,要她若是想打理便打理,不想打理,便还像原来那样儿任管事儿的折腾。
夏蒹都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裴观烛是根基极为稳固家传数代的裴家,连代代从文不从武,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宋家之嫡长子,但哪怕是这样的身份和巨额遗产,上辈子他其实也没吃到半点好。
甚至在他死后,夏蒹记得裴观烛留下来的遗产也全都被其亲弟弟拿走了。
亲弟弟......
裴云锦。
满眼黄金耀目,夏蒹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马车疾驰,还没回神,便听大门处传来人声通报,“裴大公子!夏姑娘!”
“都给我滚开!全都给我滚开!”
夏蒹惊讶转过身,这栋宅子并不大,库房正对着的就是大门口,宫灯摇晃,夏蒹竟然看见方才才回忆到的裴云锦出现在了这里。
他依旧穿着一身白衣裳,和裴观烛有六分像的凤眸看了一圈,死死瞪向夏蒹,“你!”他大步过去,“裴观烛呢!裴观烛在哪儿!喊他出来!喊他给我出——!”
“做什么?”
旁侧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裴观烛倚着门槛,手里还提着个晴天娃娃,“你做什么?”
“你说我做什么,”裴云锦的声音压得很低,面容狰狞至极,隔着夜色,夏蒹都能看到他太阳穴上的血管跳动,“你说我做什么!你偷了我的东西!偷了我的东西明目张胆的给这个贱婢子!就因为你要成婚就什么都是你的了?!明明应该是我的!明明应该——!”
怀恨的话断在一半。
是裴观烛走到他面前,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二公子!”
裴云锦带来的小厮都快吓死了,急忙要上前,便对上裴观烛漆黑的眼珠。
“贱婢子,”裴观烛弯起眼角,话语温慢,“除了我以外,还真没人敢当着我的面这么说过她。”
裴云锦的脸一点点变红了,他双脚一点点离开地面,太阳穴上,血管近乎要冲破皮肤蹦出来。
“小——”
“小偷?”
裴观烛替他说,接着像是说了什么好笑的话,裴观烛单手掐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挡唇轻轻笑出声来。
“云锦,你以为你有什么?”少年的面孔绽着笑,“阿母是我的阿母,父亲是我的父亲,姨母是我的姨母,你以为你有什么?有你那个母亲吗?”
“真够恶心的,金陵城那个破宅子,当我施舍给你了。”
“死——去死——呕!”裴云锦双目猩红的骂他,喉咙被挤压,早已经语不成句了。
“裴观烛!”夏蒹脚步发虚,忙下了一步台阶。
裴观烛转过头对她笑,“夏蒹,你过来。”
夏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咽了下口水走过去。
裴观烛像掐着一只死鸡,将裴云锦从高处放下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脸对到她眼前。
“扇他两巴掌,”夏蒹起眼,对上少年漆黑的眼珠,他面无表情,却像是蒙着一层阴翳,“他骂了你,扇他。”
夏蒹抿起唇,对上裴云锦睁不太开的眼睛,他恨恨的看着她,“贱——”
“啪!”的一声。
裴云锦的脸被扇到另一侧,夏蒹手心发麻,气都没喘出一口,便浑身发颤的又用尽全力打了裴云锦一巴掌。
“贱婢子。”
夏蒹用发颤的声音狠狠对着裴云锦骂道。
*
“噗......”
一直到提着裴云锦上了马车,裴观烛都还在忍不住笑。
“贱婢子。”
裴观烛重复着夏蒹方才骂的话,仰头笑的大声,“竟然是贱婢子,哈哈哈哈哈!”
少年的笑声里,裴云锦缩在对面,垂着脑袋看不见神情,只身子一直在颤抖。
裴观烛:“她太可爱了,你不觉得吗?”
裴云锦:“......”
裴观烛:“真的太可爱了,我都在嫉妒你了,就你这样的人竟能被她骂,不觉得很荣幸么?”
裴云锦:“......”
裴云锦:“疯子。”
他抬起一点头,也仅仅只是一点点,眼睛恨恨的盯着裴观烛,“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
“云锦,我如今在思考一件事呢。”
裴观烛侧过头,看着车窗外夜色往后,“你想知道我在思考什么吗?”
裴云锦看着他,死死咬住牙齿,眼睛像是沁了毒。
“我在思考,要不要现在就杀掉你呢,”他面上的笑忽然从面孔上一点点掉了下来,动作慢条斯理地往下拖出把重物,一声巨响,是他直接将斧头砸到了桌子上,“我真是好想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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