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女年纪和虞枝枝相仿,是个温柔沉默的女郎,她看起来极为羞涩和窘迫,低了头,和虞枝枝略一见礼就走了出去。
虞枝枝看着黄衣少女走后,才慢悠悠走进了屋。
薛良玉坐在琴案之后,手指压着琴弦有些微怔,直到看到虞枝枝走了进来,才笑道:“你来了?”
虞枝枝坐在薛良玉右手边的杌子上坐了,问道:“方才从薛姐姐屋里走出去的娘子我从前没有见过,那是谁?”
薛良玉说:“她是范阳卢公的孙女。”
虞枝枝忙站起来走到窗边,薛良玉说道:“别看了,她已经走了。”
虞枝枝坐下,有些沮丧:“薛姐姐怎么不早说,卢公是我父亲的老师,卢公的孙女,我也应当认识的。”
她们口中的卢公是海内人望的名臣大儒,曾位列三公,因为两年前主张对鲜卑出击,大败之后,全家被流放交州。
他的孙女卢文君自小病弱,小时候被送到白马寺修行,倒是逃过一劫,卢光临走前,曾拜托好友范华照应。
后来,范华因忧愤辞官,到白氏山广开学门,也将白马寺的卢文君带到白氏山,让家中老妻教导照料。
虞枝枝略带疑惑地问道:“薛姐姐怎么会认识卢公的孙女?”
薛良玉不欲多说,她简单道:“她是卢公的孙女,自然有人要害她,我那时顺手救了她一把。”
虞枝枝低垂着头,目光落在薛良玉拨弄琴弦的素白手指上,薛良玉像是一潭幽深的井水,藏着许多过去,她并不愿意让虞枝枝知道。
虞枝枝直觉地知道,薛良玉不想说的事情,和两年前的鲜卑大败有关。
虞枝枝回到寝屋,尤怜和钟心耿耿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了,虞枝枝半歪在美人榻上,手上握着一卷书,却没有看。
她轻蹙着眉,思虑重重。
她的父亲虞阳一直在边郡做官,虞阳性格豪爽率真,从来没有陷入到什么阴谋诡计中。
鲜卑人不通教化,打起仗来更多的是一腔蛮力。
会是谁要刻意陷害他的父亲呢?
莫非,她父亲这个人在幕后之人的眼里也只是蝼蚁,那人针对的人是……卢光?
卢光是名臣大儒,位列三公,出身世家大族,学生遍及朝堂,他自己修身齐家,性格谨慎,找不到一点错处。
而两年前讨伐鲜卑是卢光一手支持促成的,平虏将军虞阳正是他的学生。
讨伐鲜卑大败,虞阳背负叛国污名,卢光自此丢官流放。
虞枝枝睫毛一颤,她手心的的书卷应声跌落。
尤怜弯腰捡起书卷,将书卷放在案几上,转头问虞枝枝:“困了吗?”
虞枝枝摇头,勉强笑了一笑。
她平复着心绪。
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测,她能找个人来求证就好。
薛良玉是锯嘴的葫芦,根本不会告诉她的。
虞枝枝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她想到了在薛良玉屋里碰到的黄衣女郎。
杏黄的衣袂掠过树影,卢文君走进屋内。
她一进屋,就被一两鬓斑白的妇人拥入怀中:“文君,外面天这样冷,你去了哪里?”
卢文君鼻尖冻得通红,她说:“我听人说五殿下带来的宫人中有一人姓薛,我心中想着会不会是薛姐姐,就去看了一眼,果真是她。”
范老娘子沉着脸,但依旧一脸宠溺:“定是你偷听了你范太公和门客的话。”
卢文君红着脸,埋在范老夫人怀里:“我没有。”
卢文君没有偷听范华的话,只不过有一回范华醉酒,拉着卢文君,以为是他的一个好友。
范华醉醺醺说道:“我当然能扫清天下,你为何不信?你因为董泰手里有了代王,就开始胆寒?告诉你吧,赵王和我们是站在一起的,虽然他在冷宫、他在冷宫……”
范华有些黯然,然后他激昂起来:“他在冷宫是韬光养晦,屈身守分,以待天时啊。他将薛女藏在西内,为的就是有一天将两年前大败的事重新烧起来。薛女是大战后的遗孤,大义在她身上,她会把这一把火烧起来的,只需等待、等待……”
说到等待,范华又神情黯淡,然后他一倒,竟然睡在庭院中,不多时就响起了鼾声。
卢文君听了范华的话,便知道薛良玉藏在西内,安然无恙,她曾经担忧,薛良玉因为救了自己而遇害。
一年前,薛良玉救了卢文君。
那时候薛良玉是代王齐琢身边的宫人,齐琢深恨卢光,在打听到卢文君养在范华家里的时候,强行抢来了卢文君,逼迫她嫁给董泰为妾。
薛良玉偷偷放走了卢文君。
卢文君心中感激薛良玉,可之后,薛良玉竟然消失无踪,卢文君以为,薛良玉被齐琢害了。
还好,她在范太公酒醉后,听到了薛良玉的下落。
范老夫人正抱着卢文君数落,范华走了进来。
他胡子花白,精神矍铄,范老夫人见了他,问道:“太公,你怎么过来了?”
范华虽已辞官,但这次上林苑校猎,天子竟然捎带上了他。
大约是因为朝中人才寥寥,而范华能文能武,骑射极佳。
范华说道:“天子此行带上我,可能只是一时兴起。但张贵妃主动邀了你和文君,怕是打算和代王过过招,你们可要万万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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