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齐琰,虞枝枝是一贯做小伏低的,但她已经不是仰仗齐琰鼻息的小宫女了,她现在是虞昭,死都不怕,还怕齐琰做什么。
齐琰一本正经道:“什么混账话?我见你早上赖床不起,怕你犯了嗜睡之症罢了,你以为我在说什么?”
虞枝枝狐疑地看着齐琰,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只有一片坦然,虞枝枝蹙着眉:“没什么。”
她说道:“既然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等等。”
齐琰又一次拉住她。
隔着袖子,他握住她的手腕,缓缓用力,缓缓松开一些,他动作莫名有些缱绻的意味。
齐琰略有怔愣,然后他笑了一下,方才的走神仿佛不存在。
齐琰说:“我初来乍到,你要帮帮我。”
他神态自若地这样说,好像他不是宫里的五殿下,而是一个新来的腼腆书生。
虞枝枝问:“我能帮你什么?”
赶走两个碍眼的人后,齐琰说话都兴致勃勃.起来:“比如讲学的坐席,我才来,肯定没空位置,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虞枝枝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开口:“你忘了?老师昨日才回来,我根本没听过老师讲学。”
齐琰淡淡一笑,眸光暗一些:“你在敷衍我,虽然老师没回来,但助讲在,我打听过,你和兰焦二人一起听助讲讲经,我想想,有十几二十回了吧。”
虞枝枝尴尬移开了眼睛。
虞枝枝盯着桌面上的水渍,问道:“言齐,你为什么会来白氏山?”
是为了捣毁白氏山学门,还是为了伺机报复她?
齐琰理直气壮说道:“因为我敬仰范师高义。”
他话音刚落,有一儒生打扮的人走过来,对齐琰说道:“言齐,老师要见你。”
齐琰并不太想现在去搭理范华,但虞枝枝微笑看着他。
他才在虞枝枝面前说过,他敬仰范华。
齐琰不情不愿站起来,他没有直接跟着儒生离开,他用手撑在虞枝枝桌上,说道:“你等我回来。”
虞枝枝推脱道:“等你回来我就迟了。”
齐琰略加思忖:“帮我占一个坐席。”
虞枝枝面露难色。
齐琰露出笑容:“我有一套范师家传的《礼经》,贤弟不远万里,从青州赶赴洛京,只为得到范师点拨,怎会对这套《礼经》不为所动?你给我占席,我给你书。”
虞枝枝对这《礼经》兴致寥寥,可谁让她也是个“敬仰”范华的晚辈呢。
儒生还站在这里,虞枝枝只得说:“好。”
齐琰满意跟随儒生离开。
齐琰来到范华居住的草庐前,他站定撇了撇嘴,认定范华是在沽名钓誉。
范华家世优越,竟然选择住在深山一处草庐。
齐琰走进草庐,范华已经等了许久。
范华一见他先叹一口气:“赵王殿下,你昨日派人来威胁我将你收入门下,到底是作何打算呢?是要将白氏山学子都驱散吗?殿下这样看不惯我这老叟吗?”
齐琰掸了衣裳坐下来,他抬起头,似笑非笑:“我倒是要问范公,费尽心机将我的侍妾拐到这白氏山,范公这样看不惯我吗?”
范华尴尬一笑,然后正色说道:“殿下,你轻视了虞女,她不只是你的侍妾,她是寻求公道之人,你是为了私心,她是为了公心。依我说,殿下比不得她。”
齐琰嗤笑:“别使什么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就是没有公心的人,我不会帮你们。”
范华捻着胡子若有所思:“殿下……在考虑帮我们?”
齐琰拧起眉,他像是要发作,但忍了下来,他冷着脸说道:“虞枝枝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别用这些文人的把戏让她去送死!”
范华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仰头看着天边:“五殿下如果对阉党不恨,又怎会对董泰耿耿于怀?当年五殿下寄居并州陈氏家,陈公待殿下如同亲子,后来陈公全家被阉党陷害,陈公自刎死在殿下面前,殿下焉能不恨?”
齐琰脊背僵硬。
他幼年流离,被母亲带到鲜卑,又从鲜卑逃脱,被并州一个小女郎收留,后不告而别。
他辗转来到并州陈氏家中,过了短暂的几年安心日子。
陈季是一个正直到顽固的人,西北叛将率领羌人叛乱,陈季领兵平乱,即将攻城之际,董怀的人找到了他。
叛将用重金贿赂董怀,所以多年来,朝廷派来的大军从未打败过他。
陈季听了董怀说客的话,久久不语。
夜里,陈季秘密杀掉说客,趁着夜色攻打羌人,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董怀耳中,董怀怒不可遏,他被拂了面子,更是被断了财路。
他庇护的人被轻易杀了,从此有谁会来贿赂他。
董怀命人到陈季府中下聘,要娶陈季女儿为妾,以此来折辱陈季。
陈季及时回并州,将董泰的人乱棍打了出去。
董怀嫉恨上陈季,他回洛京后,贿赂叔叔宦官董泰,董泰向天子进言,捏造了陈季的罪证。
陈季不堪受辱,被逼走进槛车之前,自刎死在了齐琰的面前。
一腔热血的人留给了齐琰滚烫的热血。
从此齐琰厌恶阉党。
也讨厌一腔热血的人。
齐琰张开僵硬的手指,又重新握紧,他轻笑:“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报仇。你们这样搅风搅雨,只会白送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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