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儿子倒在怀里那一瞬间,李招娣脑海有一瞬间是空白的。
“娘,对不起,叫你担心了。”沈卫民勾了勾唇角,“我刚刚有些没有控制住自己。”
他娘虽然是在教育他,甚至语气还刻意带上了俏皮,但是现在这个时候从他娘口中说出来,却平添了几分悲伤。出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谁比李招娣这个做母亲的更伤心,但是现在为了他这个不成器的小孩儿子,她还得打起精神安慰他,照顾他。真是不应该!
李招娣本来还要说什么,看到老儿子这般乖巧,一瞬间没有了声音,她捂着嘴背过身去,好一会才回过头来,“嗯,三柱子啊,你听话,得好好的啊。”娘现在只有你了。
后面那一句话,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沈卫民分明听见了,他郑重点了点头,想勾勾唇角,却发现唇角无论如何都提不上去,只能半途放弃,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娘,您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以后还要照顾你和爹呢,怎么都不会倒下。就让我哥在天上看着,我定会照顾好您的。”沈卫民承诺道,他现在感觉好多了,不知道是药起效果了,还是调整过来了。
“哎,哎,好好。”李招娣终于露出了个笑。
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儿子,要是老儿子再出事,可真就是要了她的老命了。现在什么都不如孩子说自己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动听。
程振华一直站在外间,听到西间传来母子两个的对话声,
才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天知道刚刚沈卫民毫无征兆倒下的时候,这位面对敌人错眼不眨的先锋团团长,背后惊起了一身冷汗,怕是一个不小心,他就要以死谢罪才能去见老战友了。
幸亏反过劲儿了,而且连带着沈父沈母都被转移了注意力,勉强算是因祸得福,虽然事情再重来一次,程振华一点都不想在经历一次这个“祸”。
沈新乾问起继子的死因、经过,这孩子是个知道感恩的,只看他这些年对老儿子的照顾,沈新乾就得谢谢他,现在知道他牺牲了,他一个大老爷们都觉得鼻头发酸。
“抱歉!”程振华吐出这两个字。
沈新乾也不再多问,他在部队待过,自然知道部队里的规矩,有些事情能说,有些事情涉及机密不能说,他也就不再过问了。
只是没有了这个连接点之外,沈新乾和程振华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一时间堂屋里安静如斯,只有拉着自己的背带裤坐在门槛旁边凳子上啃肉干的邓要武小朋友时不时会发出一声感叹,“哇”“啊”。
要说情绪变化最大的当属军医,他实在没想到在这等山野乡村竟然能遇到中医大师,他是被程振华临时从军区总院叫来的,当时他心里还犯嘀咕,怎么就有他的事情了?直到听说是给军王李卫国的弟弟看病,他心里才起了几分郑重。
他和李卫国算是熟识,当初一起去苏联深造的就有他。李卫国在军中甚少提起家人,不过这个弟弟是例外。他说他弟是被他带大的,开口第一句话叫的就是他这个哥哥。出任务时,李卫国就说他一定得活着,他弟体弱多病,要是没他帮衬恐怕不行。学成归国,当时有苏联女人看上他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李卫国断然拒绝,他给他娘他弟写的信已经断了好几个月了,再不回去,家里人不定多担心呢。
这些,在第五军中不是秘密。
有家的人心里自然有国,李卫国给自己儿子取名家康就是这个原因。国家国家,这两个字从根本上讲根本是一个意思。李卫国的一生由这两个字构成了血肉。
事实证明,程振华的担心并不多余,沈卫民确实没撑住。军医出生医药世家,和明
家齐名,可以说刚会跑就开始背药名了。经他细细观察,沈卫民确实病的不轻,急火攻心之下,心脏受不住,心口发慌、疼痛,像他这样昏迷,完全没有意识的已经属于重症。
军医是西医出身,这次过来的匆忙,虽然准备了救急药和吊瓶,但是一时之间有些犹豫,觉得把人拉到县城医院进行周全检查的为好。然后这位村里的赤脚大夫李长生从天而降,给沈卫民吞下一颗药,肉眼可见的,他脸上的痛苦暂缓,到现在已经完全醒了过来。
如果用西医手段,送医院用各种仪器好好观察,商量出救治方案,输液打止疼针等等一系列步骤,对方仅用一颗药就解决了!都是治标不治本,人家咋这么大本事呢?
说起来也是无奈,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要想根治可太难了。沈卫民的的身底就是这样了。就像是一张纸,从它被制造出来,人们能在他身上写写画画,创造出画作,文字,让他焕发出五彩的生命力,但如果纸本身就有漏洞,就算后天再找补,都无法让它和其他出场就完整的纸一样完美无瑕。
“李大夫,您能不能把药方写给我看看。”军医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唐突,却还是提了。
“这药丸是根据三柱子的身体状况配的,与其他人无法适配。”李长生的声音淡淡的,却能听出其中拒绝之意。
“啊?”军医没想到还有这一茬,这更说明这位赤脚大夫不一般,多少中医都是照着古方抓药把自己弄成了神医,像这样因病施方的,都是有几分真才实学的。
“在下冒昧,能不能请李大夫写下,我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李卫国是我战友,他弟弟也是我弟弟,我有意让卫民去医院好好检查身体,知道他过去口服药的成分,也便于我们后面工作。”军医说的情真意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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