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胤笑:“这也是他的风格。”
曦和:“这丫头余情未死,我只希望这回别再让她碰壁了。”
广胤:“年轻人,多碰碰壁没什么。”
曦和睨他。
广胤笑:“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多谢师尊手下留情,没让我多碰几次壁。”
曦和没理他,看向旁边一直眼观鼻鼻观心的渺祝:“她身上的印,你可看出什么来?”
渺祝道:“我方才试着探了探,从没见过,这印是直接打在小殿下魂魄上的,就算换了身体也洗脱不掉……何况她眼下并没有身体。”
曦和:“她自己也说不清这印到底是如何生效的,怕是真指不定何时就无端被吸走了。”
广胤道:“四境轮不能擅动,我们不清楚里面的情况,也没有进出的通路,倘若不能将那印拔除,谁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四境轮本是洪荒时诞生的厄境,父亲当年亲自炼化,我怀疑这个印是他亲自种的,为了防止有人出逃。”曦和眉宇间有些发愁,“如果是这样,恐怕真的很难……”
铃铛忽然响了。
这回响得很急,广胤抬起头。
小仙官捧着急信快步走来——
“昨日,魔界龙肩之地大规模叛乱,死伤人数过千,魔君罗织、魔君唐闻已增兵前往平叛。叛军波及天界南方边境,死伤情况暂不清楚。叛乱领头人自称——刑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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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勺把朱厌的羽毛从如意指里取出来,由着它漂进了什刹海。
什刹海既是虚无,也是无限。朱厌的羽毛在虚空里渐漂渐远,那一丝鲜明的红色,在朱厌死后都不曾变得黯淡,逐渐消失在了什刹海里。
婴勺摸了摸胸口。
朱厌最后留给她的那一片王羽被她变小了,好好地存放在衣襟里,只要抬手就能摸得到。
方才在天宫见曦和的时候,她曾想过求师父让她在雪槠树的叶子里尝试培育朱厌的魂灵,就像对那只小声鬼一样。
但她知道师父不会同意的。
朱厌是四境轮中出生的大妖,倘若在六界重生,恐怕会招来难以估量的祸端。
而且就算师父同意了,仅凭一片羽毛,她也没法拼凑出朱厌的魂魄。
他的魂魄已经随着肉身与地火一同溃散了。
婴勺再次往凡界去。
她已经想好了。朱厌的王羽她先留着,倘若自己身上的四境轮印成功拔除了,她就用这翎羽做一根新的鞭子,而倘若她最终还是没能逃脱,她就回南境,继承朱厌的王位,把这王羽埋进南境的地火,让它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毕竟放眼六界,都没有朱厌的家。
婴勺心想,最坏的情况下,如果真的被四境轮吸回去了也不太要紧,她在三百年间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压根没想过有一天能出来,所以重新做一次也没什么。
而在这之前,她可没打算认命。
极涡还是那个极涡。
婴勺从极涡通往天界,虽然只过了一日,但凡界已经过去半年了。
她在什刹海中便远远地看见了那团巨大的迷障,悬着的心好歹放下去一点——极涡还没散,千千万万凡人的性命好歹暂时还保得住。
只是她这回不走极涡。
顾惜所在的那个凡世并非整个都陷在极涡里,婴勺按着自己记忆中的方向行去,在那道笼罩了整个凡世的结界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低头看了一眼如意指。
果然是这样。
结界没有受到极涡的丝毫扰动,婴勺顺利地钻了进去。
已经入秋了。
婴勺看着落叶飘零花草枯黄的大地,找了片眼熟的地方,落了下去。
宝积寺门前那条路依旧热闹,黄昏时分,热腾腾的糕点摊子在路边摆开,檀香味从寺内飘出来,晕满了半条街。
婴勺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为何在大多数凡世,佛祖的香火都那么旺——凡人的寿数短短几十年,能做的事非常有限,即便许愿又能许什么愿呢?在佛还没有听见的时候,他们就已经重新轮回了。而他们做神仙的,都知道许愿没什么用,像婴勺这样的就从来都干这种不会有结果的活。
但后来她想,倘若她只有几十年可活,或许也会想要许愿。毕竟活得太短,什么都来不及好好做完,一个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就匆匆赶往了该许下一个愿望的年纪。
而在一个人临终的时候,会许什么愿呢?
在天门山被姬纣设伏的时候,在那最后一刻,婴勺是真的认为自己要死了。但在临死前的那一刻,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想,只有一片紧绷的空白,身体的感受已经完全压抑住了大脑,让她无从思考,十分痛苦,却十分自然地接受将死的事实。
但应该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尤其是那种为死亡准备了很久的人。
她想到了曦和与广胤。
这二位当初为了救六界和彼此,是做好了一切准备赴死的。
在与魔神交手前,他们分别完美地策划了自己的死亡。而在那段时日里,他们肯定想了很多。
而长渊是怎么想的呢?
婴勺见过许许多多声称自己再也不想重生的凡人,他们确确实实非常痛苦,然而在进入冥河后,跨过奈何桥,依旧愿意忘记前尘往事,重新做人。即便是恶鬼,也大多是因为前缘未了,终究是放不下活着时候的喜怒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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