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鸢转眸,盯着他看了好久,冷声问道:“你不会骗我吗?”
“不骗你。”天机想了下,解释道,“树是不会骗人的。”
灵鸢闻言,原本冰冷的神情顿时融化。
她柔柔地笑起来,像从前那般,应声说道:“西州。”
“我想去西州。”
天机从未离开过天机城,此刻听见灵鸢的回答,略微一顿,迟疑问道:“西州在哪里?”
“笨死了。”灵鸢指向西方,“往西走,就是西州。当年,我就是往西而行的。”
“好。”天机应了声,抬手撕裂虚空,带着人往西而行,落在了一处新的地界,又问道,“是这里吗?”
灵鸢看了一眼,道:“这里是中州,不是西州,还要往西走……”
半晌后,她又道:“算了,我已经很久没来过中州了。”
天机自从有了人形身体之后,鲜少见外人,现如今大街上全都是人。
来来往往的修士看着他,盯着他。
天机生出一瞬的不自在,又强行忍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们在看什么?”
许久之后,天机出声问道。
灵鸢瞥了眼他身后那一瀑墨绿色的头发,道:“他们在看你的头发不像人。”
天机闻言,又急忙抬手,以灵决掩去了自己那一瀑墨绿色的头发,变得与常人无异。
可是,依旧有人在看他。
天机又问:“他们还在看什么?”
灵鸢转眸望去,发现是几个半大的幼童在盯着天机看,神情一变,冷漠道:“看什么看?不就是头发不一样吗!”
“走开!”
灵鸢凶巴巴出声,将那几个原本对天机指指点点的幼童给吓哭了。
那几个幼童哭着跑开。
经此一出,灵鸢也没有要在中州待下去的心思了,反复无常道:“我要离开中州。”
天机强行将自己喉间的血腥气给压制下去,又出声问道:“你想去哪里?”
“西州。”
“是往西走吗?”天机问道。
“就是往西走。”
“那好。”
天机应了一声,抬手撕裂虚空,带着灵鸢继续往西而行。
于虚空之中,他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几近欲跌落虚空而坠。
他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虚空罡风吹刮而至,灵鸢发间的翠叶簪盈盈一闪,翠绿光华护住灵鸢身形。
最后,天机抱着人,从虚空中坠落了出去,滚落在地上。
那根翠叶簪彻底失去光华,从灵鸢发间坠下时,“嗡”的一声,断裂开来。
掩藏在翠叶簪之中的一段因果钻了出来,转瞬没入灵鸢识海深处。一些难以忘记的东西,顿时令她面露痛苦神色。
当真是痛极了。
这些年,她一直没能够记起这根翠叶簪是从何处得来的。
她现在却记起来了,是在东州,是在万年前,一个很好骗的少年在她离开之前,折了自己新生的枝叶,做成这支翠叶簪,将其送给了她。
那个很好骗的少年语气诚恳地问她:“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那时候,她随口答道:“很快的。”
她那么讨厌东州,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回来,好不容易才逃离了东州,又怎么可能再回来呢?
少年应声道:“那我等你啊。”
后来,在苍澜神殿的日日夜夜,她得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无上力量。神祇的力量,比那棵树修行来的灵力好用很多。
她再也不想回去。
成为四祭司的那一日,她原本是几欲失败的。是她舍弃了过去这一段因果,才得来的成功。
最后,她将这段舍弃的因果与记忆,一起封印在了翠叶簪中。
她那么讨厌东州,怎么可能再回去呢?回去之后,她只会迎来父亲的无尽打骂而已。
可是,现在当那些记忆回来的时候,她觉得痛极了,有什么地方是一片空荡荡的。
灵鸢想伸手,竭力抓住些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能够抓住,无力地垂落下来。
天机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来,鲜血将他的衣袍浸湿了一大片。原本做好的伪装,因为灵力的消散而显露出来,墨绿色的头发在天光泛着苍翠的色泽。
“这里……这里就是你一直心心念念的西州吗?”天机断断续续出声,他迟疑了许久,还是将实话给说了出来,“其实一点儿也不好看。”
“还……还没有……东州天机城的风景好看。”
“不过,我就要成为这世上唯一一棵死在异乡的树了。”
“树是很笨的,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一棵会开花的树。”
“笨死了……”
西州的天幕常年黯淡而阴惨。
许久之后,自远处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一袭墨袍衣摆轻垂,带有几分沉冷的坠感。
“铮!”
——呜呜呜!
神剑飞了出来,在半空中一笔一划地写着字。
——一棵树死了。
树怎么会死呢?树只会老,而不会死的。
像它们这种剑,不仅不会死,还不会老,比树好多了。
神剑继续写字。
——还有一个人,也死了。
燕今宵神色温和地出声应道:“你写得没错,这里死了一个人,死了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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