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昭仪一直记得和那个男子的相遇,她十七岁时,明媚如烈阳,遇上了来独自一人来荒漠的少公子。
少年容颜秀丽,眉眼似秋水,是西域风霜里雕琢出的一块至纯的美玉,兰昭仪见到他第一面,心就往下坠下。
她独自一人,一袭红衣,在茫茫大漠里走向他,求他带自己出荒漠。
他心底实在善良,答应了她。
他虽出生在边陲,却与那些豪放的汉子都不同,温文尔雅,面上总流出几分笑意。
就算她缠着他,非要跟着他一块往西域走,他虽不愿,也没有出恶言,不许她跟着。
他偶尔兰昭仪缠他缠烦了,他也会皱眉,道再这样,就不许她跟着他。
不过这是少数,更多的时候,他口是心非,明明很喜欢她的靠近,喜欢她缠着他,却总要装得不在意。
兰惜想,这大概就是世家子的通病,骨子里总有几分矜傲。
后来,他带她去西域,看那些诸国的风貌,又偷偷攒金叶子,给她买西域的珠宝花冠,哪怕后来,知道她是兰家的女儿,知道他要嫁的是长安城未来的天子,他也没有退缩,拥着她,对她许下誓言,说以后会护着她一辈子。
他们在西北,对着浩瀚地沙漠跪拜天地。
他在洞房之夜,吻她的鼻尖,说他们以后会生下全天下最漂亮的孩儿,那是天地的瑰宝。
他们一起生活了三四年,可她没想到他会在一次给商旅在沙漠中带路的途中,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兰惜坐在荒漠里绿洲的边上,日日等他回来,一直等到后来她发现自己怀有了身孕……
兰昭仪将自己的过往说完,枕畔已是潮湿一片。
姜吟玉心口酸涩异常,伸出手,替她拭去泪珠:“母妃,若有一日我能出宫,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走,我和你一块去西北。”
兰昭仪眼里涌现起波光,她已经不再年轻,被困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一颗心如犹如死物。
而她的女儿,就好似年轻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身体。
兰昭仪拭去泪光,将姜吟玉紧紧搂入怀里。
雪漫天落下。
翌日,雪已经停下,大清早,园子里红梅便浮动起袅袅的香气。
姜吟玉在桂宫待了一个上午,午后,她起身要去东宫一趟。
兰昭仪目光追随着她,微微笑道:“去吧。”
这一次兰昭仪没有拦着,是因为姜吟玉要去东宫,与太子将一些话说清楚了。
一路上,姜吟玉披了件披风,她织金白狐毛昭君兜戴在头上,长长的狐毛裹住下巴,鹅黄色裙摆里手握着手炉,脚下则踩鹿皮小靴。
两排宫人落后几步远,亦步亦趋跟着。
“十四妹——”
姜吟玉走出梅林时,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见一淡青色衣裙女子带着仆从朝自己走来。
她后退一步,得体做了个礼。
“姐姐。”
来人是十一公主,姜采宁。
姜采宁让她免礼,扫一眼他身后的仪仗,嫣然一笑。
“妹妹出行的排场还真大,这么多宫人侍卫跟着,倒不像我,身边就孤零零一个侍女,陛下还是这样偏心你。”
不止如此,姜采宁这个公主因为被天子厌嫌,下面的人也跟着见风使舵,不待见她。
尚衣局裁剪新衣,没有她的份,以至于姜采宁今日,还穿着往年不合身的冬衣,袖摆处都快被磨损坏了。
姜采宁心里恨极了,手握住袖口,不让外人瞧出异样。
姜吟玉上来,握住她冰凉的手,将手炉递到她怀里。
“姐姐手这样冷,用手炉捂捂吧。”
姜采宁面上微笑,私下在冷笑。
上一次,她费尽心思告诉魏宗元,有关姜吟玉的身世,以及她和太子不纯的关系,魏宗元也是个蠢物,倒也真是什么话都信。
她是真不信,姜吟玉和她面上表现出来的一样平静。
姜采宁道:“妹妹今日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
“去东宫。”
“东宫?”姜采宁尾音一挑,“瞧妹妹心情尚可,还不知晓外头那些言论吧?”
姜吟玉道:“什么言论?”
“自然是你和太子的!魏家三郎说你不是天子亲生,还和太子有染,柔贞,这事是真的吗?”
姜吟玉蹙眉:“这话从哪里听来的?”
姜采宁道:“宫墙内外人都知晓,不过父皇怕你伤心,有意瞒着你,不许宫人在你面前提罢了!”
她所说半真半假,真的是魏家三郎将姜吟玉的血统不正的事散了出去。
假的就是,太子和姜吟玉的奸.情,
昨日殿内发生的一切,被人传出来了一点。
可宫里谁人敢议论太子?谁会怀疑太子的品性?
奸.情的话姜采宁顺口提的,她提醒道:“妹妹还是多和太子避避嫌吧,若闹出事端,父皇也不一定会保你。”
说完,将手上的手炉塞回姜吟玉手里,道:“这东西妹妹自己用,我不需要。”
姜吟玉手指扣着手炉,呼出白雾,看向姜采宁离去的背影,对身侧的侍女道:“你去向陛下转述十一公主方才说的那番话。”
至于宫人怎么议论,她会派侍女去打听。
侍女愣了一刻,手贴着腹,忙不迭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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