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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玉宸跪在溪水边洗脸,说:“看出来了。”
    宴春就说:“我很无聊,我感觉你人小鬼大的,我们聊聊?为什么你那天被村子东头的一个小子揍了之后,他家的柴火跺就烧着了的事儿?”
    尹玉宸瞬间脊背紧绷,宴春则是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她也没想告密,就是逗他玩儿。
    然后尹玉宸就把宴春聊哭了。
    他并没撒谎,只是把他自己遭受的一切,平铺直叙地告诉宴春这个“仙人”。
    告诉这个眼睛干净的没有一丝污垢的人,这世界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那时候的尹玉宸还很偏激,偏激的毫不内敛。
    他直接同宴春说:“我要杀了他们,杀光他们,然后去做邪修,从今往后,谁要是敢欺负我,我就杀了他,把他炼成走尸!”
    尹玉宸正激情四射的发泄自己的“大计”的时候,宴春把他小小的似孩童般的身体搂进怀中。
    那是尹玉宸一生中,长到十四岁以来,第一次被人拥抱。
    软软的,属于女人的带着馨香的怀抱,让他觉得自己陷落在云里面,晕乎乎地没了挣扎的力气。
    然后他听到宴春带着泪意的潮湿声音,裹着让他不反感的怜悯,手掌轻轻抚弄他有些蓬乱脏污的头发,说:“你好惨啊,这样吧,我带你回山,你别做邪修了,跟我一起修仙吧。”
    尹玉宸那时候似是抓紧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生平第一次生出了妄念。
    他揪住宴春的衣服,用自己最柔软可怜的声音,利用自己畸形的孩童身体,祈求着这个“仙女”。
    他声线发颤,软绵绵地说:“那姐姐,你要说话算话哦……”
    第48章 脱凡三 他没死!
    宴春陷在这些属于尹玉宸的记忆当中,有时候觉得自己是尹玉宸,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却有时候觉得,那里面的自己就是自己。
    当时门中历练的弟子都很青涩,处理影魔因为不够了解,甚是费力,就连那时候的荆阳羽,对影魔了解也不够透彻,所以这一次历练,宴春在小渔村待了快半个月。
    宴春每天闲的闹心,整天在溪水边上坐着,等小狗儿干完活找她玩。宴春每天会给那时候的小尹玉宸带上一些他这辈子都没有吃过的东西。
    她会拥抱他,跟他打水仗,夸他的眼睛其实很漂亮,皮肤这么劳作也依旧白皙,像个大户人家娇养的小公子。
    宴春打定主意要带那时候使劲儿朝着宴春装可怜的尹玉宸回山,只想着找到机会,就立刻和荆阳羽说。
    结果影魔未除,魔窟先至。
    荆阳羽当时在另一个村子追踪影魔,魔窟现世的时候,整个小渔村如坠人间地狱。
    历练的弟子们确实下山是以救助凡人为己任。可是在这等强横的魔窟面前,能够自保便已经是奢侈,法器撑开,容纳当时的历练弟子已是勉强,连动作慢的宴春都被挤在了法器的外围。
    然后她看到小渔村被扭曲,村民们无论如何哀嚎求助,凡人也根本敌不过裹挟着魔气的罡风,尽数被吸进其中。
    那是宴春为数不多的下山里面,第一次直面这般惨烈的情状,她心中巨震,看着狂风暴雨和吃人的旋涡,眼中是真切的悲悯。
    这时候她看到了尹玉宸,看到了那个和她这小半月以来,陪她在后山消磨了无聊时光,给她采了好吃的野莓和野果的“小孩儿”。
    他也被旋涡吸了过来,不同于大人们的相互撕扯和尖叫,他的表情在天翻地覆一般的魔窟面前,麻木而平静。
    仿佛这就是他注定的宿命,他单薄的双肩和弱小的身躯,从出生起便已经注定的宿命。
    一个被父母厌弃被全村打骂的魔种,他最好的下场便是这样痛快地带着全村人一块去死不是么?
    等死了,就谁也不会骂他了。
    可是……
    可是什么?
    对,有个答应了他要带他去仙山修炼的“傻仙人”,活像是他家院子里养的那头笨鹅,他说什么,那个人都信。
    可那是当时的尹玉宸感受到的来自别人的唯一好意,他在被卷的连滚带爬的时候,下意识地环视周遭,想要再看一眼那个人。
    他其实心里不觉得她是呆头鹅,她生得像个仙女,心思亦是真的纯善到憨傻。
    她像他曾经有幸在后山窥见一次的仙鹤,跟鹅有点像,但是仙鹤是生在仙山上的,对他们这些凡人来说,生在仙山,就是生在天上。
    他没痴心妄想的觉得那个“仙鹤”真的会带他这样一个发育畸形的侏儒,一个眼底如魔修一样遍布红斑的怪物去天上。
    他只是想再看一看他得到的那唯一的一份温暖,死之前怀念下那些好吃到要吞掉舌头的美味。
    然后他看到了她,她和一群“仙人”被扣在一个透明的罩子下面,里面没有狂风,那些人的头发都好好地落在肩上,只是个个神情惶恐。
    尹玉宸知道,那是仙器。
    尹玉宸在仙器里看到了“仙鹤”,她表情尤其夸张,凄惶地仿佛比在那仙器笼罩范围之外的他还要怕。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尹玉宸竟然有些想笑。
    他故意朝着那边匍匐,很快,就在他分不出脑袋屁股被狂风卷着路过那“仙器”笼罩范围边的时候,他如愿以偿和“仙鹤”对上了视线。
    他对她勾出了个笑,是她一直想要在他脸上看到的那种笑。只可惜狂风打散了他的发髻,他那张总是绷着不属于他这个身量该有的拘束阴沉的小脸上,难得露出的释然笑意,竟无情地被乱发埋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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