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君彦被她忽然的疾言厉色惊了一跳,好像是第一次认识她般,知道是真把人惹急了,连忙赔笑:“哪里就有你想的那般严重了,上次老太君不也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么?”
“哪怕是至亲,我同我家两位哥哥那也都是安分守礼,泾渭分明,从无半点越矩!小公爷若是还肯将我当做个人看待,便请自重吧!”
说着,她已然不愿意再和这货啰嗦下去,转身一甩袖子,就要领着明珠阿珠离开。
谁知他却又冷不丁在背后低声喊,“妹妹既然那么在意那些礼教体统,那我就去和我母亲说,若来年春闱我能够登科及第,便可令我暂缓议亲!这样我就不用娶周家姑娘了,咱们也还能像从前一样,你说好不好?”
感情刚才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人家竟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
清黛真真是给气笑了,恨恨回过半边脸,瞪着他笑得有些瘆人,“小公爷若觉得自己本事够的话,自去便是!怕就怕到时事与愿违,让您自个儿打了自个儿的嘴巴!”
话音刚落,她已然重重甩开裙摆袖子,快步走开,这一次也不管他在后边如何啰嗦婆妈,她也硬顶着一口气,绝对不再回头。
然而却在这时,她的余光里忽然瞥见一半模糊的黑影,心口堵着的那口老血当即凉了一半。
她如遭电击般地猛然扭过头,那不知何时躲进去的猫一时心虚,提着脚尖旋身而去,只留给她一片熟悉的半旧衣角。
清黛的胸口莫名一堵,那团名作心慌意乱的雾从胸膛徐徐散布到全身每一个角落,心里直把易君彦那个蠢货骂了千遍万遍。
她不禁回头左右看了看,还好易君彦已经走开,勉强也算侥幸。
明珠和阿珠显然也看到了那道影子,后者惊慌不已,不停地扯她的袖子,“姑娘,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啊,方才是不是都被……”
“别急。”清黛站在原地,这时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他向来不屑理会旁人的事儿,口风也严谨,必然不会把方才所见随便往外说的。”
说话间,她心中已然转过了无数念头,半抬起的脚还没踩实在地,便又见她冷不防一个转弯。
也没和明珠阿珠多说,就追着那道黑影离开的方向快步流星地赶了上去。
结果不成想,那块供人家藏身的寿山石背后没两步竟直接到了墙根底下。
墙高而笔直,壁上还爬满了容易打滑的青苔,前时就在那儿的人无处可走更攀爬不得,而后气势腾腾杀过来的清黛也全然刹不住脚了!
“嘶!”
沈猎被斜刺里突然冒出来的小姑娘撞得后退两步,接着又撞到了本来就没隔多远的墙壁上。
其上凸起的石块不知是撞到他后背的哪一处旧伤,痛得他牙关咬紧,眉头都皱做了一团。
“对不住,对不住!”清黛见了果然是他,倒也不那么吃惊,只瞧着他疼得眼眶大红,不自觉先揪起了心,“你没事吧,要不要赶紧去找郎中看看?”
“……不用。”沈猎生生熬过了那股子疼劲儿,缓缓活动筋骨的同时,不露声色地将她从身边隔开。
借着攀在头顶墙上的些许月光,清黛慢慢瞧清楚了他脸上那莫名带着厌烦的神情,还有嘴角眉梢上的……伤?
“你何时又弄回来这么满头满脸的伤,又和谁打架了?”清黛禁不住问出了口,灵光一闪,思绪敏锐起来,“是不是易君彦?”
沈猎没再说话,眼神一直飘在别处,好似平白赌了一口气,跟自己较劲般地始终不肯正眼看她。
沉默下来的时候,明珠已然识趣儿地走到远处望风。
此时此刻,除了花丛里夏虫若有似无的低鸣,清黛的耳边只能听见他们两个人一起一伏的轻浅呼吸。
零星几点萤火像是迷路在人间的星星,落在他二人之间,迷茫地周旋。
清黛纠结着,既不能开口就问他刚才都听见了些什么,好像也更没有立场直截了当地跟他解释。
斟酌再三,便也只想到了先远远把话绕开:“说起来,我还未贺你生辰之喜呢……那个……我做了些子点心,本想托人拿给你的,不过既然有幸在这儿就遇到了,我那边直接拿给你,也省得让人跑一趟了……”
说着,她便从袖子里贴身藏着的袖袋里掏出来个油纸包裹。
整个小包袱就巴掌大小,而且许是先前和龚灵巧易令舟打闹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些,外层的油纸都被挤得皱巴巴的,又带了几分她身上的暖香,落在沈猎的眼下鼻底,让他的喉咙和胸腔里又一次产生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灼热感。
明明她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静谧的月色,嘴唇也如同三月樱花般柔软娇嫩,身上的气味还有言行举止也都温和得好像随时都能任水而流。
可他却还是觉得自己周身如置于文火之上。
正在为她滚滚发烫,缓缓灼烧。
然而转念一想到刚才她和易君彦……
无名邪火从小腹一路撩到了他的心坎,惹得他莫名就心烦意乱起来。
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就已经不听使唤地把她递过来的小包袱给打掉在地。
像只遇到危险的刺猬,将所有柔软深深藏起来,然后竖起浑身的刺。
“刚刚你们那些话我半个字都没听进去,更不屑于去听,你不必施舍这些不知原本要给谁的残羹冷炙给我,来堵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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