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澜语稍稍回眸,用手按住清韵的手背,眼泪吧嗒一声刚好落下来,她赶紧扭头回去,抹掉眼泪道:“怎么会不高兴呢。弟弟那样出息,你们对我这样好……”
听着原本黄莺般的声音有些哽咽,清韵舍不得道:“您睡吧,别说了,别想了,成吗?”
荣澜语嗯了一声,捡过一张帕子擦了泪,乖巧道:“我到床榻上去。你帮我熄了灯,就出去睡。今夜别守着我了,我听着你的嗓子有些哑,怕是白日里有些冻着,仔细伤风呢。”
“好,奴婢也睡去。明日就是大年二十九,咱们过个好年。”清韵答应下来,瞧着她把一双小脚塞进被子里,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安心出去。
可外头的爆竹声又起来。荣澜语如何睡得着。
一双鹿眸眨啊眨,一直眨到外头的爆竹声都淡了,只有月光大大方方地洒进屋子里,她依然心头酸涩。
这会,外头却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荣澜语未等起身,房门已经被推开,一个身上带着寒气的伟岸男子走进门,语气肃然道:“你睡了?”
没有酒香,没有脂粉味。
只有淡淡的一种草木香气。
那么让人安心,让人沉醉。
“没有。”荣澜语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比清韵方才不知哑了多少。
周寒执蹙蹙眉,想坐到她身边,却猛然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寒气,赶紧走到暖炉旁边,语气轻下来道:“不是说要等我回来?”
“可你一直也没回来。”荣澜语这才发现,她白天说要主仆三人好好过日子的话全都是骗人的。
周寒执将身子凑得距离暖炉更近,又点起蜡烛道:“还没到子时呢。”
荣澜语见他的袍子眼瞧着就要沾到暖炉上了,一时心里有些慌,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便开口道:“快离远些,一会起火了。”
可她的嗓音那么虚弱嘶哑,惹得周寒执几步走过来,将她一把按回榻上道:“袄子也不裹,起身做什么!”
他的手指如此用力,以至于荣澜语肩膀上的绸衣凹陷下去,半天才又弹回来。借着烛光,荣澜语看清了他的脸。
似乎整个人变瘦了一些,可那张面容依然俊逸得让人心颤。
一双桃花眼望着自己,几乎像深邃的大海一样能把人吞噬。
下一刻,那只大手又伸过来,荣澜语以为他又要戳自己的眉心,下意识一躲,没想到人家是奔着枕头去的,纤长的手指在她发丝躺过的地方摸了一把。
荣澜语的脸还没来得及红,便听他语气冽然质问道:“你哭了?谁欺负你了?”
“我……”荣澜语自己也摸了一把,这才发现枕头早已湿了一片。她还来不及解释,周寒执的手指又举起,连带着温热的气息一起袭来。
荣澜语想扯些什么盖住自己的双眼,可他清清凉凉的手指已经抚过自己的双眼,将眼角讲滴未滴的那抹泪抹去。
“是我不好,我要是再早些就好了。”周寒执的声音温柔得像他那对桃花眼一样。
荣澜语一下子就哽住了。
接着,她又听到他说:“澜语,我今天晚上等到了一个人。”
荣澜语以为自己就要听见什么曹芳碧曹芳晴之类的名字,真想捂住耳朵。
然而,周寒执却轻着声音,一句一句说出让她心颤的话。
“这个人是我儿时的好友,从前一直在汉州,如今擢升,改派为盛京驿的驿递长。他今晚才从江州回来,我等了他好几日才等到。不过好在,总算没白等。我已经与他说好,往后每月一次,你都可以往梧州发一次信或是捎些什么东西,不必再托付你二姐夫或者旁的什么人。”
他三言两句说清此事,却隐去了其中的艰辛。那驿递长做惯了替人发信之事,自然不见兔子不撒鹰。
从听见驿递开始,再到听见梧州,荣澜语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如此熟悉,他温厚的嗓音如此近,让荣澜语觉得一切分外真实。
原以为他的疲惫是为了自己的官职,是为了周府的前程。
却没想到,这数日的奔波只是为了让自己能给父母写封信,捎些东西。
“周大人……”荣澜语不知该说什么,眼泪又开始没出息地吧嗒吧嗒往下掉。
周寒执听不得这嘶哑勾人的声音,拿手指堵了她的唇,低低道:“荣澜语,生辰快乐。”
这一刻,外头传来嘶啦一声。接着,绚烂的烟花透过明纸,照耀着荣澜语满是泪痕的脸。自然并不是周寒执放的烟花,或许是旁的谁家。
但荣澜语却觉得,这是她这两年来看到的,最美的一次烟花。
小小的人儿抓起身边的夹袄,紧紧裹在身上,显出窈窕的体型。她赤着双足跑到地下,不知取了什么,又赤着双足跑回来,乖巧道:“周大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儿也是你的生辰。”
庚帖。
合婚庚帖上早已写着二人的生辰。
虽非同年,却是同月同日。
周寒执怔了怔,苦笑道:“母亲早逝,我又什么颜面过生辰。”
“话是如此说。可若是大人因为老夫人早逝而自苦,难道老夫人在天之灵又会高兴吗?”荣澜语轻声慢语,似化解伤痛的良药一般。
“周大人,我把咱们周府的债都还了。从今以后,咱们可以利利落落地过日子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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