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月亮比天上的小,却近得能用鼻尖戳到;那月亮也比天上的薄,酒碗一晃就稀碎了。好像这世间的东西,都像阿娘生前说的那样,越美越是脆弱。
当时她不明所以,现在到了豆蔻年纪,情窦初开,好像也有了一知半解。
但顾瑶此人最大的优点,便是从来不钻牛角尖。小时候发现李衍对她没那个意思,还害她从树上摔下来,也只是郁闷了一阵子,随后便想开了。
他喜不喜欢无所谓,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自己的一见钟情的心意。
因此这份多愁善感还没来得及滋生便夭折了——镜中花也好,水中月也罢,管它消不消散,活在当下不好么?
她端起酒杯,一口气干了干净。
……
翌日,清晨。
午时还未到,典礼司的人便热火朝天地来了琼林苑,准备布置会场。这次天子也会出席,太子殿下亲手操办此事,自然不希望出什么岔子,于是便叮嘱典礼司的人多加上心。
飞花大会本是庆贺先皇后生辰,说是大会,实际上也就是吃喝二字。一群世家吃饱喝足了,该游山游山,该玩水玩水,期间若是能你侬我侬成就一桩姻缘,也是再好不过。
昨儿晚上喝了酒,又吹了点风,今天一起床,顾瑶头就痛欲裂,手脚冰凉,在被窝里赖了小半个时辰才爬起来。
结果就这样错过了道观的早膳。好在魏佑娣起了个大早,给她带了一碗皮蛋白粥,一个豆腐包子,看着她吃下去后,又端来一碗暖呼呼的醒酒汤。
原本计划饿肚子的顾瑶大为感动:“魏姐姐,你真好。”
魏佑娣轻笑道:“阿爹时常酒桌上论生意,一回到家都醉的不省人事,阿娘每次都给他做醒酒汤,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
“下次我绝对不会喝这么多了。”
说罢,头顶一热,魏佑娣揉了揉她的头:“瑶瑶真乖。”
吃饱喝足,又被人摸了脑袋,若是条小狗,顾瑶现在估计都要开心地甩尾巴了。
魏姐姐可真好,比阿兄温柔多了,若是能当自己的姐姐就好了。
这个想法突如其来,又并非全无道理——既然阿兄和魏姐姐也因自己熟知,关系尚可,若是能成亲,魏姐姐不就真的成自己的姐姐了?
她索性直接问道:“魏姐姐,你觉得我阿兄如何?”
魏佑娣正拿起篦子,对着铜镜梳头,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她同顾宜修也认识许久了,虽说第一次见面不太愉快,但后面相处起来也勉强可以,关系不咸不淡。
但要是看透这个人,纵然是生意场上经历过人情世故的姑娘,也只得摇摇头,老实道:“顾公子为人义气,作为朋友,我十分欣赏他。”
其他的便不知晓了,顾宜修这个人习惯拒人于千里之外,除了顾老爹和顾瑶,似乎没有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自然也不给别人了解他的机会。
“那魏姐姐喜不喜欢我阿兄呀?”
魏佑娣手上的动作一顿,倒是没预料到这个问题,脸蛋微红:“姑娘家家的,怎么一大早就说这些……”
她小声嘀咕:“我对你阿兄没有男女之情,你可不要朝那个方向去想。”
这话的确是大实话,有时候俩人偶然在街头遇到了,也只是点头示意,也不寒暄。平日里若不是有顾瑶当纽带,她和顾宜修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只有冷场。
顾瑶做了个鬼脸,见好就收。她方才也就是试探试探,如果能猜中少女心事,属于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她也乐于成一桩美事。
现在看来魏佑娣对自己阿兄没那种感觉,其实也不难理解:阿兄虽说样貌、才学样样拿得出手,但是小时候打起自己的屁股,手下也是毫不留情的;外加上总板着那张冷冰冰的脸,长得再俊俏也让人敬而远之了。
这种不知怜香惜玉的男人,魏姐姐想必不喜欢的。毕竟她这么喜欢自己呢!
想到这里,顾瑶顿时有些得意:论讨人喜欢,她竟然是略胜一筹。
打小自己就只能在劲儿大上超越顾宜修,又因为他是哥哥,这个优势也等同于无;论脑子,论聪明,论心眼儿,她压根不是顾宜修的对手,就像顾老爹时常说得那样:“顾瑶这丫头贼像我,实心眼子,也实心脑子!”
又磨蹭了一会儿,门前渐渐热闹起来,多了些许嬉闹声。原来是方才典礼司的人过来通知,说是开宴的时辰将至,请诸位公子小姐们尽快出发,莫误时辰。
于是众人都陆续收拾完毕,聚在院子里等马车过来。
虽说昨夜有些荒唐,众人皆是放浪形骸了一把,但今儿个有皇家的人在,诸位公子小姐们又换了副模样,端庄矜持得判若两人。
这时,一扇女子厢房内传来“扑通”一声闷响,像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在马车边儿上插科打诨的几个世家子弟晓得那是顾瑶和商贾女的房间,彼此交换了个目光,笑得不怀好意。
“这位女侠不是刚起床,好手忙脚乱。”
“这你便就不懂了吧,既然是女侠,自然不拘小节”
“听着声响儿估计摔得不轻,小心待会儿出来个丑八怪。”
“鼻梁给摔塌了,哈哈!”
李衍已经坐在了马车上,不经意听到了这段对话。背后嚼小姑娘舌根,也是刻薄至极,他不屑于这种人为伍,冷声道:“我们先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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