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魏子潇深吸一口气,突然道:“阿姐,分铺我不会要的。”
“……你在说什么胡话,爹都已经给了你,便好生收下,我亦不会因此事怨你。”
魏子潇顿了顿,小狗一般湿漉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魏佑娣:“我今日同阿爹说了,那个分铺给你,我要去读书。”
魏佑娣愕然道:“你说什么?”
读书?魏子潇最厌恶的事情便是读书,小时候光是背古诗都能背得嗷嗷大哭,活像杀猪。但是为何现在反而要去读书了?
“阿爹已经同顾大人打了招呼,后日便让我去国子监,”看到魏佑娣满脸惊讶,他安抚道:“阿姐,你放心,这次我不是在赌气,我是真的想读书,日后考个功名,讨个闲差,还是能继续开酒楼的。”
魏掌柜这辈子早就挣够钱,也当够了低人一等的商贾,所以他最大的愿望便是家里能出一位读书人,迈上仕途,给祖宗挣面儿。奈何魏佑娣是个女娃,唯一的希望便是魏子潇,但他只晓得吃喝玩乐,屁股坐不稳半个钟头,就得跑出去厮混。
没想到这混小子竟然自己开窍了,想读书,魏掌柜大喜过望,立刻带他去找了顾宜修。顾大人稍作打点把他安排了进去,还把他分到了地班。
国子监共有四个班级,分别对应天地玄黄,其中天字班最优,黄字班最次。魏子潇的资质只勉强够去黄字班,但怎么说都是十几年的邻居,魏家也向来照顾瑶瑶,顾宜修便做了个顺水人情,把魏二少爷安排去了地班。
无论从监生资质还是师资,地班都很不错,魏掌柜十分满意。
“所以阿姐,你莫要心生芥蒂,这分铺本该是你的,我……我绝对不会跟你抢。”
面前的少年眼睛明亮,带着一丝恳求,他好像一只委屈的小狗,拼命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忠心。
“可你不是最讨厌读书的么?”
“但是我更不想失去阿姐。”
魏佑娣鼻子一酸,匆匆垂下眸子。
“所以爹已经答应把铺子给你啦,阿姐,你能不能不要再躲着我了?”魏子潇拿起她的手,轻轻地用脸蹭着干燥的掌心,声音柔软:“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是我不能离开阿姐。如果阿姐不开心,那我也会不开心的。”
那次被歹人绑架,他似乎想通了很多东西。若是最后关头,李大人没有赶到,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自己必须得有真本事!
为了他自己,为了魏佑娣,也为了……魏二公子的脑海里浮现起一张清秀而又不苟言笑的脸,他的心底涌上一阵酸涩。
谢幼云。
她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知礼节,晓经书,和她比自己实在是太自不量力。
当初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就去跟人家剖白心迹,今日再一想,被拒绝也是情理之中,谁会喜欢上一个只晓得散财的纨绔子弟呢?
“你能这么想,阿姐别无所求了。”
魏佑娣轻声一笑,伸手安抚般揉了揉魏子潇的脸颊。
原来这个家中,还有人在乎自己,还有人看到自己的委屈。
只是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年纪最小,也最不靠谱的子潇。
但小小的少年也终会长大,成长成可靠的大人。正如他把酒楼经营的那样好,也学着去承担一个家的责任。
魏佑娣觉得,自打魏子潇被绑架回来,整个人好似成熟了许多,时至今日,终于是脱胎换骨了。
这是一个令人欣喜的变化。
……
一转眼,又过去了小半个月,出发去连城的日子要到了。
这几日,顾瑶忙碌着收拾行李。她这次一去好几个月,要带的东西杂七杂八,收拾起来乃是个大事项,更别说身边的亲朋好友听闻此事,纷纷给她寄来许多路上用得着的玩意儿,比如水囊啦、防风沙的面纱啦、结实耐冻的皮靴啦……
还有一个小包裹,是谢幼云寄来的。她好奇地打开,发现里头是一个黄铜匣子。
上面有个小机关,她轻轻一摁,匣子就“啪”地打开。入目一滩滑腻腻的精油,散发着轻盈的香气。但是吸引她注意力的,却是这精油里头的东西。
白白的、软软的,她轻轻捏了一下,竟然只是薄薄的一层……好像是肠衣?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小姑娘好奇地打量了许久,伸手拿起一只,接着灯光大量,这扁扁的、水滴般的形状怎么看怎么像……
脑海里突然萌生出一个邪恶的,不可言说的念头。
难道是……
等等!
谢幼云应该不会给她这种东西吧,不对,她就是会给这种东西啊!
《春间三十六式》里的某些片段不可控制地涌入脑海,顾瑶只觉得脸蛋火辣辣地燃烧,刚想把匣子合起来,便听到背后传来男子的声音:“这是何物?”
顾瑶一个激灵,手一抖,匣子中的精油撒了大半。
李衍闻到了一股香甜的味道,他下意识看向香味来源——小姑娘面红耳赤地攥着那只匣子,里头满是精油,泡着好几只透明的、薄如蝉翼的东西。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
完蛋,他果然还是看到了。
顾瑶蠕了蠕嘴唇,半晌憋出一句:“不、不是我买的……”
李衍看她愈发红扑扑的脸蛋,又看那肠衣的形状,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瞬间的愣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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