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沉着如沈润,此刻都被吓得浑身无力起来。随行的侍卫竟然在这片刻间完全不见了踪影,这间偌大的宫苑里只余下他和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小孩。
当初的情形明明不是这样的。
小孩依然在说着话,许是见沈润一直没有回应,小孩陡然尖锐了嗓音,他的嘴角诡异地裂开,他诡异地笑了笑,嗓音凄厉而幽怨:“大哥为什么不说话?”
“大哥是想要打断我的腿骨吗?”
小孩步步紧逼,沈润只感觉自己的腿也剧烈地疼痛起来,而小孩的笑容愈发诡异,抱着他腿的手怎么也不撒开,似乎下一秒就要将他生生折断。
沈润呼吸愈紧,眼前猛然黑了下去,再一眨眼,却又坐在了养心殿内,贴身的老太监佝偻着身子步履匆匆进入殿内。
老太监的嗓音沙哑又难听:“启禀圣上,宸王被山兽啃得差不多了,这是在山上搜到的一截手骨,您看……”
这仍是之前发生过的情景,所幸那凄厉的小孩不见了踪影。只是沈润仍有些惊魂未定,他被刚才那个梦吓得够呛,本想缓一下再说话,可他却不受控制地抬起手,他听见自己冷漠道:“喂狗吧。”
老太监唯唯诺诺应是,可却不退出殿去,仍然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朝沈润走来。
沈润的额间又有冷汗沁出,他想站起身来向后退去,可却发现自己像是被强制性按在椅子上似的,怎么也无法站立。
老太监愈走愈近,终于停到了他的身前,沈润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还不退下!找死吗!”
老太监缓缓仰起头,露出的却是那张熟悉的精致面孔。
在那老太监佝偻苍老的身躯上,那花白相间的蓬松鬓发下,是一张有着诡异神情的稚嫩面庞。
“大哥,小洲好疼。”
那张面庞与之前想必干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五官仿佛是画上去的一样,殷红似血的嘴唇张张合合,被白腻的肤色衬得愈发诡异。
而伴随着那嘴唇的张合,又是不断淌出的鲜血,鲜血流得不停,老太监机械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干枯苍老的手从年轻的精致面庞上拂过,将血迹糊得满脸都是。
“垂髫竖子!”
沈润的拳头握了又握,终于猛地叫出了声音,一下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皇上,皇上您这么了?”
沈润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把孙贵妃惊醒,孙贵妃连忙起身想要替沈润顺着背。
而沈润还在不停喘着粗气,见孙贵妃要靠近,他都下意识闪到了一边,目光惊恐地环顾着这间宫室。
天空上莫名浮现出的血色同心结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第 35 章
孙贵妃又为沈润沏了一盏热茶,见沈润的脸色稍微好转了点,她软着声调安慰道:“陛下何必这样?他不过一毛头小子,之前任陛下揉捏,死后也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
瞧着沈润的反应,以及刚刚慌忙写圣旨时的模样,孙贵妃早已多多少少猜出了些什么,她玲珑心肠,接着道:“陛下不过自己吓自己罢了,就算他真的成鬼了,那也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陛下龙气盛,是有上天庇护的,何必在意这个小鬼呢?”
“实在不行,臣妾去抄几卷佛经,求佛祖把他送到他该去的地方。”
沈润仿佛抓住了什么主心骨似的,念念叨叨道:“对……他算什么,他……”
沈润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却越来越小,已经说不出话来。孙贵妃眸子转了转,轻声笑道:“听闻陛下您不适,泽白已经在屋外了,他说要来给您请安,陛下您看见还是不见?”
话刚说完,孙贵妃又兀自叹口气抱怨道:“这孩子也是个心眼实的,听见这点风声就巴巴跑过来,也不知会不会叨扰到陛下。”
沈润神思恍惚间宣了沈泽白进来。
烛光将整个宫殿照得犹如白昼,沈润接过孙贵妃递来的手绢轻拭额间,之前的冷汗已经消退了下去,只在肌肤上留下了一层微微的凉意。
沈泽白很是恭敬有礼地向父皇问安,好一番关怀后,沈润终于提到了戚景瑶。
孙贵妃想将沈润面前的冷茶换掉,却被沈润挥手阻止,他将面前的冷茶一饮而尽。
“朕刚刚赐婚了戚景瑶和宸王。”
闻言沈泽白的身形滞了一滞,但是面上的谦恭神色不变。
“父皇此举自有父皇的意图,儿臣与景瑶都能理解父皇的用心。”
沈泽白在此时倒是将戚景瑶唤得亲切,还直接替戚景瑶谢了沈润的旨意,做出一派大度的模样。
沈泽白的语调和神情其实拿捏得恰到好处,在顺了沈润旨意的同时,又带上了丝丝缕缕的遗憾与惋惜。
“只可惜景瑶与儿臣宿有婚约,儿臣本还想着与她一起偕老,也算是不辜负父皇苦心。”
闻言沈润也是叹息一声:“此次事出有急,倒是委屈了你。”
沈泽白闻言却是连忙跪下,连声说着愿遵圣意,令沈润的心舒坦了不少,他心下琢磨,突然道:“朕闻戚家还有一女?”
沈泽白应是,只听沈润顿了半晌道:“朕再将戚家长女赐婚与你,这姊妹情深,想来也是差不了多少。”
沈润的话正合沈泽白心意,沈泽白自然又是连连应是,他这一派恭敬的模样,倒是惹得沈润心情大好,舒畅了不少。正好又到了早朝时间,沈润整理了衣冠便要直接去上朝,临走前对沈泽白一阵关怀,还让沈泽白与孙贵妃好好聊聊天,一派父慈子孝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