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也可……竟不是专为他而来……
慕衍微不可查地一僵,下意识地将手抽回。
接了个空的苏瑶神色古怪。
她侧过脸,疑惑地看向沉默不语的慕衍,“你不是说这是给我的药粉么?”
怎么又收回去了。
而且,怎么……她觉得慕衍的脸色似乎变得更难看了,连潋滟如水的薄唇也渐次失色。
是因为着了寒,这会又难受得紧?
苏瑶开始琢磨着,要不要叫月枝遣人去再请个医师来。
慕衍紧紧攥住掌心的药瓶,用力之巨,以至于指节处隐隐发白。
他竭力稳住自己的心神,不让小县主察觉他的异样。
原来她竟是谁都可以救?
这一念头,像是无形的沉重枷锁,桎梏住慕衍原本欣悦的心绪,沉沉往下。
他甚至觉出脊背处升起一股彻骨寒意。
心里一遍遍反复着,原来县主遇见不是他之人,也会出手。
又静默了片刻,慕衍才勉强笑道,“虽是对县主来说未有不同,但与我来说,便是救了我此回。能替县主上药,不过略尽些绵薄心意,还请县主莫要推让才是。”
“更何况,县主的双手都有红痕,我来上药,也可免得再触动伤口。”
……不是还有月枝她们吗。
苏瑶想拒绝,可见小少年的一副难受得紧的模样,便不忍心拒绝。
左右是撒点药粉完事,很快就能把他打发走。
小女郎点了点头算是应下。
伶俐宫人捧来厚软锦垫,铺在亭中的高足石凳上,好让他们都能坐下。
苏瑶自顾自地将衣袖往上挽了些,露出细腕,又手心朝上,伸到慕衍眼前。
只不过她心心念念的还是殿内的姑母与太子阿兄,虽是坐在此处,却还是不住地往殿门处看上几眼,心思全然不在眼前。
茜红罗袖里伸出的那一小截有如凝脂,还泛着微微的粉。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慕衍倏地想起这句词,可下一刻,他就像是被什么烫着一般,飞快收回视线,耳尖微红。
到底年少经事不多,他暂还不知这莫名的情绪何来,就下意识地挪开了目光。
小少年掩饰性地低头,将手中的瓷瓶塞子打开,仔细替苏瑶上起药来。
苏瑶的神游天外,他自然也察觉到了。
慕衍想起自己的种种疑问,便不动声色地轻声道,“县主的手可还疼?”
苏瑶没放在心上,随口答道,“不算疼的。”
“县主今日是去清辉殿折梅的吗?”
苏瑶不甚在意地唔了一声。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话,心里存着事,并没有多在意对方在问什么。
慕衍右手执瓶,左手托腕轻抖,均匀地将药粉洒落在她掌心的红痕上。
状似无意,却说了许多无足轻重的小事。
小女郎心不在焉地一一回应。
眼见气氛正好,小少年深敛着眼尾,心跳如鼓,浓长微卷的眼睫垂下,遮住眸色,他一如方才的语气,轻声问道——
“初见时,县主也是知道了我的身世,才去的冷宫么?”
苏瑶下意识地想点头。
可这头才点到一半,她就反应过来了。
怪道慕衍方才说了那许多。
原是想套话的。
没想到自己竟会被现下貌似无害的慕衍算计,还好险被他套出话。
苏瑶抿了下唇,忽然就生出些气恼来。
她先前怎么会觉得这人还有救。
分明是小小年纪,就心机深沉,与话本里的城府极深,工于算计的暴君不相上下。
小女郎唰得站起身,后退半步。
杏眸闪烁不定,警惕地盯着他,心里的不高兴都写在了脸上。
“你方才是在套我的话?”
其实不用苏瑶回答,端只看她下意识地摸索握住腰间那枚玉环,慕衍就知晓了答案。
终于解开心头盘桓许久的疑惑,慕衍却也没有什么失落感。
怪不得身份矜贵的长宁县主会出现在荒芜冷宫里,怪不得她会对自己这般好……原是她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试探出这般真相,慕衍倒也没觉得苏瑶可能怀有什么目的,或是图谋他些什么。
毕竟他虽是皇子,也不过是个没有母族势力撑腰,不被陛下喜爱期待的皇子,在这偌大的大昭宫里,甚至远远比不上她这位备受宠爱的外姓县主地位尊贵。
说到底,他能出冷宫,还要多亏苏瑶。而她这些时日的维护照应,慕衍也都看在眼里。
他现下所图所想的,其实是如何能离着这位最初予他善意的县主更近一步。
若是她身边的无关人等再少些,就更好了。
慕衍想,就如这次之事,他狠下心来将计就计,忍痛受寒受尽欺辱,可却从头至尾都不曾后悔过。尤其是,在见着苏瑶与慕珏之间,已然生出道难以愈合的嫌隙之后。
眨眼间整理完思绪,小少年略略上前,就见小县主又往后退了一步,双目灼灼望着他,简直把他当贼人一样防备。
慕衍的唇角抽了抽,颇有些哭笑不得。
他晃了晃手中的瓷瓶,温和道,“不过是想起与县主初见之事,好奇问问,县主这般看我作甚?这药还未曾上完,我继续替县主上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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