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性挑明道,“林家之事,还有……事关那人之事,先前不还说……你又何必如此心急。”
慕珣指尖在莹润玉石上摩挲着,垂下长睫,掩住不明眸色,一时没有答话。
慕珣看他一眼,抿口茶,“你是如何想的?”
慕衍浅浅笑开,如鸦羽般的浓密长睫轻搭在眼睑上,薄唇轻启,倒也不避讳。
“无他,不过是想替阿瑶出口气罢了。”
这么儿戏肆意的回答,自然是让慕珣眉心一跳。
他欲将后事尽托与慕衍,并非只是因着他与自己素来亲近,又跟苏家交好,而是因着数年试探观察,他可以确信,慕衍实人察人,知人善任,又有容人之量,的确有帝王之才。
连慕衍心悦阿瑶之事,慕珣都是乐于得见的。
甚至还亲自去与苏皇后商谈过,为说服她,不得不将自己暗疾未愈之事,提前和盘托出。
毕竟,若是将来阿瑶能嫁与六郎,待他日后离去,苏家也能有所庇佑。
但同样的,这回六郎为着阿瑶之事,急功冒进,只图报复,也让慕珣心里警铃大作,若为天子,过分沉溺于儿女私情,且行事恣睢,并非好事。
慕珣皱起了眉,酝酿着说辞,欲行为人兄长的管教劝说义务。
慕衍也猜出他的几分心思,但并不觉得后悔。
人皆有软肋,他的软肋便是阿瑶,若是连阿瑶都护不住,还要让害她之人逍遥自在,那他又何必费尽心思,去夺那个位子。
更何况,他虽是私心行事,却也考虑周全,掌握住事态,只是这般行事风格不为性子端方的二兄所喜而已。
少年不甚在意地笑笑,将手心握得温热的玉佩放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慕珣正待良言相劝几句,倏地听见车外一阵喧嚣。
升平坊的小巷内,风尘仆仆的数名郎君骑着马,一字排开,拦住马车去路。
是苏兼令手下人拦住这辆,看起来并不起眼,却材质考究的马车,他骑在马上,来回上下打量着,手中的马鞭一甩一甩,极为轻佻。
升平坊本就不是什么繁华所在,地处城南,较为偏僻,行人多不是富庶大族出身,见状就连忙避让开。
很快,街巷里就只剩两方对阵。
郑培策马近车前,压低声禀告道,“两位殿下,是苏郎君在前拦路。”
慕珣一听就挑了挑眉,“是则昭?他不进宫中述职,再去拜见阿娘,倒来先拦我们?”
慕衍似是想到什么,笑容淡了些,吩咐郑培将车帘挂起一半。
另一半车帘刚刚好,将慕珣的身影尽数遮住。
苏兼一看到这位神色如常的俊美少年郎,就牵了牵缰绳,不耐烦地扯扯唇。
“六殿下,”他吊儿郎当地拱拱手,姿态说不尽的风流,直截了当,道明来意。
“我此来,是为了接阿瑶回苏府。往日我不在京中便算了,既然回了京,便该接她回府修养,也免得再继续叨扰和劳烦六殿下。”
这话说得很是客气疏离。
慕珣怔了怔,倒是头一次知道,慕衍与苏兼的关系竟已经如此淡漠。
慕衍抬眸,从车帘后往外看了一眼,便瞧见苏兼正扯着唇,目光不甚恭敬,神情亦是极不耐烦。
他指尖微动,收回目光,并没有直接拒绝,反而是弯弯唇,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笑意,提议道。
“苏郎君路上劳顿,一入洛京便匆匆来访,足可见心急,但此处并非是谈话之所。”
苏兼一听他果然推脱,气性便上来了,他策马近前,唇边笑意不羁,手中长鞭一甩,破空声更是锐利刺耳。
“我接自己的亲妹回府,本就天经地义,六殿下这般说辞,可是故意推诿么?”
苏兼是真正在沙场上打转过数年的人,刻意不再收敛气势时,慕衍车后随从的几名侍卫也都下意识将手伸向腰间,按住剑柄。
慕珣正要开口,便被人按住。
慕衍脸上没有一丝不悦,他温声道,“苏郎君误会了,我并没有推诿之意,只是此地的确不是合适的谈话之所。”
他以目示意,苏兼便注意到远处果真有人好奇张望。
苏兼皱眉,语气放缓,“那你打算如何?”
慕衍淡淡地笑起来,“阿瑶才病过一场,正是虚弱,不好挪动,苏郎君不妨先随我回府,见过阿瑶之后,也听听她的意见如何?”
苏兼没想到他这么通情达理,难免意外。
他盯着慕衍看了会,觉得自己大约是真想多了,又顿了几息,才敛住笑,尽力客气地补充道,“那便多谢六殿下了。”
双方侍从暗暗松气。
剑拔弩张之势顿时消弭。
反倒是慕珣有些好奇起来,自家这个六弟,一会打算如何说服外间那个,疼惜妹妹如命的苏家表弟。
他的目光意味太深,慕衍被看了几眼,不得不弯唇问道,“二兄,你是在预备看我的笑话么?”
慕珣别过眼去,忍住笑,“为兄并无此意。”
慕衍心知肚明,也不拆穿。
他自然是有法子说服苏兼的,早在他知道苏兼近日要回京时,便有了打算。
原是另有盘算,但如今,只需将阿瑶被人暗害之事道出,便不愁苏兼仍要坚持。
唯一值得担忧的,便是阿瑶是否一见到苏兼回京,便要与他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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