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衍见她一意要问出答案,心念转过,不免疑惑,“阿瑶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我曾做过强迫你的举止,让你生厌惧怕?”
他的目光如有实质,苏瑶撑着竹席往后挪了挪,一颗心高高提起。
稳了稳心神,才细声细气地娓娓道来,“我前几日看见了个话本,里面的帝王性子坏极了,他喜欢的小娘子不喜欢他,他就逼她进宫,然后将她囚禁在了宫里,非要强留折辱她不可,吓得我做了好几回噩梦。”
慕衍静静地听,并没有笑话她杞人忧天。
反倒是极为认真地问道,“既是天子,下旨将那位女郎迎进宫便可,定也无人敢驳,又怎么算得上是囚禁?”
苏瑶噎了下。
“可是那位小娘子又不喜欢他。”
慕衍扬了扬眸子,中肯道,“可她还是答应了进宫,那位帝王定是允诺了她什么。不过是两相交易,各取所需。”
苏瑶噎住,说不过他,又不能合盘托出。
毕竟,要她说出暴君的那些荒唐透顶的荒淫举动,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无奈之下,颓然栽倒在竹榻上,遮住眼,有气无力道,“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若是六郎是话本里的帝王,我若是不喜欢你,你会强留我在宫里吗?”
慕衍看她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口中极为自然道,“自然不会。”
苏瑶松开手看他,眸子里一亮,就像想逃也似的,将杂七杂八的念头抛到了脑后。
她就说么,六郎才不是那样的人。
慕衍见她因为这句露出个笑,换巾帕的动作便顿了顿。
苏瑶一无所觉,反倒是磨磨蹭蹭地跟他软声撒娇讨到了好些便利。
她脚踝红肿得厉害,眼里水雾濛濛的,看上去可怜极了,自然是无往而不利,连念叨一天而不得的冰葡萄都磨到了几颗。
只是既然扭伤了脚,接下来时日,苏瑶便是有心出门,也没那个劲头,只好窝在清凉殿里插花弄香,烹茶读书,时不时兴致来了,还拖着慕衍,央他背着自己去高台上望云瞻星,小日子过得自在极了。
倒是叫日日留心清凉殿,指望着亲眼验证自己猜测的林茵吃了个瘪。
她眼睁睁看着众人回行宫的时期将至,都没找到什么能与慕衍增进感情的机遇,急得心火上涌,嘴唇边甚至还打了几颗红肿水泡,越发不敢出现在慕衍面前。
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去求林美人。
日不过午,行宫里已经有了阵阵蝉声。
林茵早早出门,候在了承熙帝的寝殿之外。
林柔如今降了品级,又是多年不曾来行宫避暑,旧时寝居早就住不得了。承熙帝心疼她,便领了她同住,谏官说过几回,都被驳了回去,再加之苏皇后不耐烦管,不曾说什么,便也这么含糊过来。
已然是日上三竿,她都还不曾起。
林茵被宫人领着在外间等时,便垂着眼,盯着光亮如镜的地砖发呆。渐渐的,视线便从地上窗格的精巧影子,飘忽到几案上的夺目璀璨的宝石盆景,随手落下的象.牙梳子上,
不多时,珠帘一响,是她的那位盛宠不衰的姑母差了人叫她进去。
林茵甫一进殿,视线就不由自主地黏在了妆台上满满当当,宝光夺目的妆奁匣子里,心一横,便再不肯打退堂鼓。
皇室用度,华奢贵气,若是她不能嫁入帝王家,这一切她也沾不着边,更何况,六殿下当真俊美无俦,只看着,便教人生出痴迷妄想。
林茵给自己打着气,才抬眼去看妆台边坐着的那人。
林柔比之端午佳宴上,又瘦了不少,更兼神色恹恹,随手捡几支赤金钗子让婢女别上,便皮笑肉不笑道,“阿茵来寻我,是有何事?”
林茵醒过来神,便期期艾艾地说自己想入宫来陪伴姑母。
林柔噗地笑出声,她吃多了丹药,嗓音干涩发哑的,不似旧时柔美。
昨儿睡得晚,气性更大,毫不掩饰地讥讽道,“你是要来陪我,还是想时时想与那个孽种偶遇?”
林茵脸色一白,就听见她恨恨道,“林盛这是打量着,怕是我要死得早,林家承不了我的庇佑,就想让你早早攀上那个孽种的大船。”
林柔冷笑道,“你倒也是上赶着的,把脸面搁地上,给人家踩着听响。”
林茵脸上青青白白一片,却不敢顶撞她。
好在林柔出了这股无名火,就把她赶了出去。
回去路上,婢女在一旁忐忑问,“美人到底没给个准话,娘子,该如何是好?”
林茵抬起下巴,强自安慰道,“自然会答应的。她便是有怨恨,当年不也为了林家舍了脸面要入宫。倒是如今脾气越发古怪了,也不知是不是跟她和陛下吃的那些丹药有关。”
婢女吓了一跳,四处望望,才压低声道,“娘子,这话可不敢乱说,家主知晓了,会发怒的。”
林茵不耐烦,但想想那些丹药都是自家阿耶举荐的道士炼出来的,也不敢多说。
她不敢说,自有其他人敢说。
清凉殿外的回廊上,郑培正压低声,将下属打探的消息一一回禀。
说到承熙帝的近况时,他顿了顿,“陛下如今是越发依赖那些丹药了,昨夜还晕过去了一回,林美人令人压住消息,自己照顾了大半夜,才见陛下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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