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是无法描摹的形状, 可以氤氲在空气中, 无孔不入。
也可以在一阵狂风后,消失殆尽。
“对不起, 打扰了你那么久。”女生握着行李箱的扶手, 歉意开口。
心口郁塞, 梁予衡错过眼神,落在那只皙白紧扣的手指上,上一次, 她也是这般拖着行李,站在他的校外, 犹如天降。
那一晚, 他曾拥她入怀, 然后拒她千里。
他贴近她红了的眼眶说生日快乐。
好像他们所有的起始, 都源于一年又一年的,生日快乐。
你也是。
可是,应该再也没有了。
面前的女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舒下。
“再见了,梁予衡。”季晓看着低头的男生,“这是最后一次啦,再见。”
门咔哒带上,屋内窗帘坠地,透着一片银光洒进。
季晓走过去准备拉上,却瞥见路灯下翻飞的雪花。
她想起那个冬日的午后,简单的玻璃杯,打湿的芊草,还有那冰丝绽开的被男生捧在掌心递过来的小小的冰雪世界。
都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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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之大,重逢应是奢侈。
他没有说再见,他们重逢在电竞赛场的银屏上。
她没有说再见,他们重逢在人潮涌动的机场里。
而现在,在她说了再见的六年后,从未入过梦的人,就这样再次出现。
没想到这样的奢侈,他们竟有第三次。
联谊会场的音乐声还在继续,季晓收回目光,挽住同伴柯遇的胳膊往里去,迎面撞上几个互相怂恿着的人,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差点给她锁喉的憨憨。
“那个……美女老师,留个联系方式呗?”
说话的时候,有人从后边过来,男人的声线比之年少沉了几分:“对不起,借过一下。”
柯遇拉着季晓往边上让了一步,而后在看见说话人时,暗暗用劲掐了掐似是无知无觉的闺蜜。
季晓吃痛,忍了忍,尽量当作不晓地对要电话的人道:“报名电话登记在名册上啦,我就不单独给了,影响不好。”
神特么影响不好。
柯遇叹为观止,刚要讽刺一句就被季晓拉走了。
回到座位,因为主办方安排,她跟柯遇之间隔了几个座位,男女相间而坐,右手边这个本该是一个男士的位置,只是到现在也没有来,许是鸽了。
刚刚那个人是提前进来的,所以,如果是他——
确定身边的位置还是空的,季晓终于松了口气。
还好,不是他的位子。
“哎!”趁着这会中场休息,这一圈人剩下没几个,柯遇张手在嘴边上喊她,压着声音打趣,“你报名信息我填的,那号码不是你要求填的假号么!太狠了吧,不怕被警察哥哥们质问啊?还影响不好,你哪个年代来的……”
话没说完,眼前一暗。
柯遇眨巴眼抬头,而后,将卷发顺了顺,闭了嘴。
“你好,请问,我旁边的人,是你吗?”
多年未见,她已经重新蓄了长发,浅浅卷起的发梢垂下,一边松松压在耳后,露出恬静的侧脸。
眉睫稍抬,那长发的主人看来。
梁予衡手里的号码牌写着7,俯身核对椅背上数字的时候,一手搭在她椅背。
他还是那么好看,眉眼似星辰闪耀,季晓凝了一瞬,终是莞尔:“你坐,我换个人。”
记忆并不需要全然打开,有些话,是烙在心上的结。
梁予衡愣怔,忽而就记得嘈杂的电竞解说音之下,女生红了的眼。
这是他说过的混账话。
她仍旧记仇。
季晓重新起身,对着一直装作看风景的鹌鹑使了个眼色,柯遇无奈地跟着站起来:“干嘛?”
“换个位子,熟悉下其他人。”
熟悉你个头啊?你俩有事吧?
柯遇又不傻,她分明已经瞧见那男人是冲着季晓来的。
那眼睛,就差黏在她身上了好吧!
再说了,她年纪到底虚长几岁,那男人虽说很帅很气质,可应该还是个弟弟,她又不找弟弟,于是当即就要拒绝。
不想那人跟着偏身,却没让开:“工作耽误,来迟了。之前我错过一轮,现在——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没有。
六年了,季晓断去了所有联系,连季琛她也没再见过。
研究生她去了季学亭的学校,然后实习,然后考来这完全陌生的J城。
连秦穆瑶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孤身一人来这个毫无人脉根基的城市。
只有她自己明白,唯有如此,才能当真抛弃那些盘绕得错综复杂的过去,那是本该被埋葬的记忆,里头是她一整个荒诞的青春,犹如春秋一梦。
到头来,噩梦也好,浑梦也罢。
被她骤然叫停,撕碎了掩埋了,再没出头。
可此时他突然的出现,才叫她意识到,有些人有些记忆,哪怕光阴流转,也不曾真的消融。
她,做不到心无芥蒂。
不待开口,对方已经伸了手来,男人看住她:“你好,海事梁予衡。”
中场休息的音乐渐弱,大家也陆陆续续回到座位上,柯遇更是趁机赶紧坐回去,留得季晓与他四目相对。
人,真的是奇怪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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