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绮对于听经什么的,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可是一听说端木绯要陪贺氏去听经,就是眉头微蹙:她不知道端木绯到底是给祖母下了什么迷魂药,才讨得祖母欢心,甚至祖母还……
想到初一那日祖母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打了自己一巴掌,端木绮的心底就好一阵激荡起伏,委屈,憋闷,愤恨,羞恼……各种情绪交缠纠结在一起。
可是,母亲说得对,父亲如今有了那莫姨娘,心早就偏了,在这尚书府里,她们能倚靠的也唯有祖母而已。
她必须讨好祖母,她不能让端木绯这臭丫头有机会在祖母身旁煽风点火!
端木绮定了定神,温顺地微微一笑,道:“祖母,我也和四妹妹一起陪您听经去。”
贺氏点了下头,也没说什么,游嬷嬷就让那知客僧在前面带路。
法堂就在寺庙的东北方,从东侧绕过大雄宝殿,再沿着一条青石砖小径往前走,一片金黄色的竹海就出现在前方,两边竹林夹着林间小道,将四周映得一片金黄,与那不远处一栋飞檐翘角的殿宇遥遥相望,彼此映衬,显得古朴幽静。
这是一片金镶玉竹林。
这金镶玉竹可是竹中珍品,金黄色的竿,碧绿色的沟,如同金条上镶嵌着块块碧玉,竹如其名,清雅可爱。
贺氏似是心事重重,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而端木绯却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两边的竹林。
突然,端木绯脚下的步子一缓,眼角的余光瞟到右边的竹林中有一男一女正在说话,男的着石青色直裰,身长玉立,俊逸斯文;女的披着青莲色镶狐狸毛的斗篷,娇美俏丽,高贵大方。
女子从袖中掏出一个月白色的葫芦形荷包,亲手束在了男子的腰侧,然后仰首对着男子粲然一笑,缱绻缠绵。
这一对璧人看着男才女貌。
端木绯眨了眨眼,认出了这二人,这不是九华县主和罗其昉吗?
端木绯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很快就随贺氏和知客僧走出了竹林,继续朝着前方庄严肃穆的法堂走去。
偌大的法堂里,居中设立莲花法座,法座后方挂着一幅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说法传道的彩画,两侧都是一溜整齐的蒲团供香客们听法。
法堂里早就聚集了不少香客,多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夫人、夫人,相比下,端木绮和端木绯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就成了绿叶堆里的两朵鲜花,一时引来不少夫人的关注。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来皇觉寺听经的本来就是高门大户、官宦人家,香客中有好几个女眷都认识贺氏,便笑着与贺氏寒暄,又把两个小姑娘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她们孝顺,说她们小小年纪就静得下心云云的。
这若是平常,贺氏难免有几分得意,可是此刻她心绪不宁,只是虚应了几句,就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待到巳时,一个胡须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僧就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来,法堂内顿时一肃,寂静无声,气氛也随之庄严肃穆起来。
信徒们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聆听寂宁大师宣扬佛法,今天大师讲的是《金刚经》。
寂宁大师果然佛学造诣高深,讲的经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令得一众香客以及寺内僧人皆是沉浸其中。
法堂里,除了寂宁大师的声音外,一点声响也没有。
贺氏眼睑半垂,看来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还想着那支签的事,细细地品着每一句。
“蜃楼海市幻无边”,难道这是暗示端木家金玉其外,外表风光,实际上根底不深,随时都会“或被狂风忽吹散”,毁于一旦!
还有最后那句“有时仍聚结青烟”,青烟虚浮,不能长久也,哪怕跟前虽好,却实无归结。
仔细想想这四句签文是字字正中要害,要是因为这桩指婚触怒圣颜,连累了贵妃和大皇子的话,那么端木家就摇摇欲坠……
四周蓦地一静,一声敲木鱼声响起。
寂宁大师已经讲完了经,温和地询问众人可有什么疑惑,贺氏右手边的一位夫人便站起身来,向寂宁大师提问。
贺氏瞥了对方一眼,正好就看到端木绮跪在蒲团上难耐地蠕动着身体,试图给膝盖调整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贺氏皱了皱眉,面色微沉。
如此不虔诚,那还不如别来,当着神佛的面,就这样敷衍了事,这不是让天上神佛觉得她们端木家不诚心吗?!
端木绮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贺氏正在看她,她的注意力几乎部集中在了她跪得酸痛无比的膝盖上,忍不住又一次挪了挪膝盖。
贺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再次垂下眼帘,眼神阴晴不定。
四周又有香客、僧人陆续地站起身来,行礼后,向大师提问,求大师解答。
寂宁大师还了礼,不耐其烦地一一作答,声音宛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欲求如来净圆觉心,应当正念远离诸幻。先依如来奢摩他行,坚持禁戒,安处徒众,宴坐静室,恒作是念,我今此身,四大和合……”
寂宁大师徐徐道来,为信徒们解惑,气氛亲和。
相比之下,贺氏的心中却似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什么“如梦幻泡影”,“应当正念远离诸幻”,“坚持禁戒”,在她听来句句皆是佛偈,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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