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绯继续道:“臣女记得,这出戏的第一折 有这么一句:不染尘埃,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一些宾客登时就想了起来,这句是戏里凤女第一次遇上僧人时,惊为天人,发出赞叹之语。不过这句话也不出奇,常被人用来赞颂大师佛法高深,不似凡尘之人……
忽然,一个姑娘想到了什么,轻声嘀咕了一句:“天生圣人,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
这句话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都想了起来。
传闻中,太祖皇帝年少家贫,曾被叔伯送去寺庙当和尚,当时主持看到他就赞了那句:“天生圣人,自九天之上垂云而下。”那位主持没让太祖皇帝剃度,留他在寺庙里带发修行,太祖皇帝正是在寺庙中度过了年少时的艰难岁月……
端木绯抬眼看着皇后,大义凛然地正色说道:“皇后娘娘,太祖皇帝英明神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声名不容一丝瑕疵!切不可让这等轻浮的戏文污了太祖皇帝的英名!”
端木绯清脆的声音响彻整个戏楼,周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的声音。
皇后听着,嘴角慢慢翘了起来。
皇后是聪明人,她当然明白端木绯这是剑走偏锋,意图不过是用一个可以摆在明面上的理由彻底把这出戏给禁了,绝了后患。
毕竟一旦牵扯到太祖皇帝,又有谁敢犯忌!
很好,这个法子再好不过,不仅快刀斩乱麻,又可以避免把舞阳牵扯进来!
想着,皇后看着端木绯的眼神柔和如春水,舞阳没看错人,端木家的这个小丫头确实值得相交!
舞阳得意地对着皇后眨了下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她的绯妹妹好吧?
皇后从女儿的这一个眼神里看出了很多,看来女儿也知道哪些流言了……
皇后心里如针扎般痛,当她的目光看向九华时,就顿时变得冰冷如利箭,不客气地蹙眉训道:
“九华!如此对太祖皇帝不敬的戏文,你竟赞誉有加?!”
“你是堂堂县主,自当以身作则,为闺秀之典范,怎么如此轻率鲁莽!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等回府后,你好好抄上十遍《女训》、《女诫》,以后记得谨言慎行才是!”
“……”
随着皇后的声声斥责,九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不知是气是怒,四周那一道道目光好似针一般扎在她的脸上。
偏偏,她又不能说什么。
大盛朝历代皇帝皆敬重建下这大盛江山的太祖皇帝,今上也不例外,每逢祭拜帝陵,今上都要御笔书写祭文,好生将太祖皇帝歌功颂德一番。
端木绯挑了事后,就默默地坐下了,有些口干地饮了半盅茶,又捻起一块枣泥山药糕悠然自得地吃起来,笑吟吟地看热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在看热闹,可是楼下的封炎却在看她,眸子里的笑意越来越浓,明眸生辉,映得那张俊美的脸庞泛着一种如玉般的光泽。
他一手闲适地撑着脸,目光怔怔地看着端木绯。
他的蓁蓁可真棒!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他的蓁蓁!
坐在封炎对面的君然又被他痴迷的样子炫了眼,他故意摇着折扇叹息道:“今天可真热啊!”
后面的两个公子听到了,不免面面相觑,心道:今天很热吗?不是正在倒春寒吗?!
这满堂静默之时,一个骄慢高傲的女音骤然自楼梯的方向传来——
“弟妹,你还真是好大的脾气!”
一个三十来岁、穿着海棠红宽袖褙子的艳丽妇人款款地走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她挽了堕马髻,髻上簪着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头面,红宝石光华流转,衬得她艳若桃李,华贵逼人。
正是长庆长公主。
她不知何时也进了清音台,此刻正提着裙裾,缓缓上楼,浑身释放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
四周的众人继续静观其变,一部分人暗暗地面面相觑,谁都知道长庆的身后有贺太后为她撑腰,就算是皇后也忌惮三分。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长庆走到了二楼的庑廊上,腰板挺得笔直,身姿优雅,娇艳的脸庞上,眉头紧蹙,毫不掩饰脸上的不悦。
她的女儿还轮不上皇后来训斥!
她随意地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了端木贵妃明艳的脸庞上。
“贵妃,本宫以为你为人行事一向有度,如今看来真是本宫高看你了,你连自家人都护不住!”长庆皱了皱眉,目露不悦,透着一丝咄咄逼人的味道。
她也知道贺太后想把九华嫁给大皇子亲上加亲,也知道贺太后已经私下和贵妃通了气,没想到端木贵妃如此欺软怕硬,九华是她未过门的儿媳,皇后打九华的脸,那就是打贵妃的脸,可是贵妃却是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她的女儿怎么能给这种女人做儿媳!
想着,长庆朝下方的大皇子看了一眼,心里有些遗憾:本来她也觉得这个大皇侄俊朗挺拔,文武双,又是皇长子,配的上她的女儿……可惜啊,他偏偏有这么一个目光短浅的母亲!
端木贵妃只当没看到长庆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心里暗道:她是傻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下让皇后没脸!
皇后可是这后宫之主!
“母亲!”九华一边委屈地唤着,一边快步走到长庆身旁,如获救星般挽住了她的右臂,想让她为自己做主,然而,她才启唇,目光微凝,忽然注意到长庆的鬓角多了一支金嵌七宝蝴蝶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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