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一看到坐在一张雕花红木圆桌旁的端木纭,布满皱纹的脸庞上难免露出讶色。她本来以为见她的人会是端木太夫人,却没想到是未来少夫人的姐姐。
“端木大姑娘,许久不见。”方嬷嬷笑吟吟地对着端木纭屈膝行礼,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又双手递上了一张大红洒金帖子,“长公主殿下昨日让人去皇觉寺找主持大师算了一下,四月十五日是个好日子,殿下届时会来府上交换庚帖。”
皇帝昨日才刚下旨,安平长公主府今早就定了交换庚帖的日子,又命亲信嬷嬷亲自登门拜访,态度足够恭敬,足以见得其诚意,其郑重。
一旁的紫藤急忙接过了那张大红洒金帖子,然后呈给了端木纭。
端木纭收下了帖子,翦水双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笑着道:“劳烦方嬷嬷了,还请嬷嬷回去后替我向殿下问安。等得空了,我再和妹妹去府上拜访殿下。”
“姑娘客气了。”方嬷嬷再次恭敬地行了礼,圆圆的面庞上一直笑容满面,其实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端木家的四姑娘与长公主殿下、公子都走得近,也处得好,但是处得来是一回事,嫁进公主府那是另一回事。
毕竟,公主府在大盛的地位太过微妙,也太过尴尬了。
来之前,方嬷嬷难免担心虽然皇帝赐了婚,可是万一端木家心里不乐意,难免甩些脸色,如今见端木纭笑意盈盈的样子,她才算是放心了。
且不说贺氏,至少从端木纭可见端木绯对这桩婚事的态度,这桩婚事似乎也不算是自家公子剃头挑子一头热。
端木纭留方嬷嬷稍稍说了几句话,就令紫藤亲自把方嬷嬷送到了仪门,紫藤一直目送公主府的青篷马车出了府。
马车一路疾驰,飞快地穿过几条街道,就回到了中辰街的公主府,这时还不到正午。
方嬷嬷下了马车后,直接赶去玉华堂向安平复命。
穿了一件绯色牡丹花缠枝纹刻丝褙子的安平就坐在一张酸枝木三屏风罗汉床上,姿态优雅缓慢地端起了一个粉彩茶盅,轻啜着热茶。 “长公主殿下,”屋子里,还站着一个身形矮胖、头发花白的老嬷嬷,满脸堆笑地说着,“太夫人记挂大公子了,昨日听闻皇上给大公子赐了婚,喜出望外,所以才特意遣奴婢跑这一趟。”
“太夫人说了,皇上下旨赐婚也是封家之幸,大公子定亲的一应事宜,封家自会料理,殿下且宽心。”
“所幸端木四姑娘年纪还小,不着急,三书六礼这些可以慢慢来!”
那老嬷嬷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没了,口沫横飞。
安平自顾自地饮茶,直到对方说完了,这才悠然放下茶盅,淡淡地打发道:“阿炎是本宫的儿子,就不劳封家了。”
那老嬷嬷顿时面色一僵,还想说什么,就见安平不耐地做出了端茶送客的姿态。
子月忙上前了两步,对着老嬷嬷伸手做请状。
老嬷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变得更僵硬了,犹豫着朝东边的窗口看去,窗户边坐着一个俊美的玄衣少年。
“大公子,您也好些时候没去家里了,太夫人请您有空回去坐坐。太夫人一直盼着您去呢!”老嬷嬷对着封炎屈膝福了福,说道。
封炎压根儿没理她,自打方嬷嬷进屋后,他就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眨不眨。
老嬷嬷看着这对油盐不进的母子俩,也只好退下了,心里无奈,她这么回去可不好跟太夫人复命啊!
见子月把人送走了,方嬷嬷这才上前,快步走到了安平的身侧,只觉得封炎再这么看下去,自己的衣裳都快要烧起来了。
“殿下,公子。”方嬷嬷对着母子俩福了福,就禀道,“帖子已经送出去了……”
闻言,封炎的脸上就泛起傻乎乎的笑容,璀璨的凤眼眯成了两条细缝儿。
一个小丫鬟又给安平重新上了杯热茶。
真是个傻儿子!安平一边捧起新茶,一边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地看着封炎,心里有些想不通了:这么傻的儿子,也就一张脸能看看,居然还就让他莫名其妙地讨到媳妇了?!莫非绯儿是眼睛被糊了,又或者是儿子行了什么坑蒙拐骗之事?
方嬷嬷接着禀道:“端木府的太夫人今儿一早就去了庄子上,接待奴婢的是端木大姑娘。”说着,方嬷嬷微微蹙眉,神情间有些欲言又止。
距离换庚帖还有一个月,这要是端木太夫人届时也不出面,那可如何是好?
安平慢慢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叶,她知道端木家的情况,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柳眉微挑,明艳的脸庞上还是笑吟吟地,云淡风轻道:“无妨,长姐如母。”
封炎根本没听出方嬷嬷的语外之音,他现在满心满眼想的都是换庚帖的事,心里默默地数着,还有三十天,一个月太久了!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提前一点……封炎期待地看向了安平,母子俩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集在一起,安平抢在封炎之前笑眯眯地提醒道:“阿炎,你也该进宫去‘谢恩’了。”
安平红艳的嘴唇高高地翘起,那漂亮的凤眸中闪烁着如旭日般明媚的光辉。
封炎怔了怔,眸光一闪,立刻就站起身来,随意地掸了掸袍子,笑着应了。
于是乎,半个时辰后,封炎就出现在了皇帝的御书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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