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戚氏的话还是没机会说完,这一次,楚老太爷抬起右手让她不用再说了。
见状,章文轩心中暗喜,压抑着微翘的嘴角,松了一口气。
而端木绯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她的祖父她最了解了,哪怕章文轩方才说得再诚恳,祖父一向有识人之明,目光如炬,章文轩有没有在说谎,祖父一眼能够看透。
她的祖父是最厉害的!
“文轩,你回去吧。”楚老太爷神色淡淡地对着章文轩说道。
“……”章文轩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他迟疑了一瞬,看向了戚氏,“若云……”他想叫戚氏一起走,但是戚氏冷淡地撇开了目光。
章文轩也担心戚氏又把“和离”、“义绝”什么的挂在嘴边,让外人看了笑话,也不敢强求,就先告辞了。
戚氏转头朝章文轩挺拔如松的背影看了一眼,混乱纷杂的眼神渐渐沉淀了下来。
她心里有了决定。
原本,她是想与章文轩和离的,从此,她与他,与章家再无瓜葛,但是现在看来,还是义绝得好!
早日与这个不知礼义廉耻的男人恩断义绝。
楚老太爷没有看章文轩,他的视线又落在了画上,目光似乎发痴了。
那双因为年老而变得有些浑浊的眼眸中闪烁着无比复杂的光芒,似是一片波浪起伏的浩瀚大海般。
屋子里,再次沉寂下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楚老太爷再次开口道:“侄媳,坐下说话吧。”他的语气温和,似乎有话要和她说,同时,他伸手将一旁那幅画一点点地卷了起来……
端木绯看着楚老太爷那布满皱纹的手,忍不住出声道:“楚老太爷,可否把这幅画交给我?”
四周又静了一息,戚氏和楚老太爷的目光皆是看向了端木绯,楚老太爷凝视了端木绯一瞬,艰涩地说道:“画已经毁了……”
他以为端木绯是要讨画。
端木绯郑重地看着楚老太爷,又道:“楚老太爷,我想为楚大姑娘修复这幅画。”
说话的同时,端木绯的眼底飞快地掠过一道深邃的幽光。
当初,她故意留下最后一步没有画,却还是在画上落了款,就是打算等祖父寿辰那日,把这幅画送给祖父时顺便考考祖父,看看祖父能不能瞧出来这是一幅没有完工的画。
也许今天她可以换一种方式在祖父跟前画完这幅画……
端木绯的心中心潮翻涌,但是脸上还是笑吟吟地,一本正经地继续道:“哪怕修复后不如楚大姑娘的原作,但也能让您留个想念……不至于让这幅画从此毁了。”
第339章 义绝
坐于上首的楚老太爷沉默了,眉头微蹙,面庞上似有迟疑之色。
端木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楚老太爷,目光一片清亮坚定。
戚氏看着端木绯那秀致可爱的侧脸,心念一动,想到了端木绯的画技。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却从不出口妄言,她这么诚心,想必是有把握的。
戚氏心念飞转,也开口道:“伯父,还请让端木四姑娘一试。”
楚老太爷目光微凝,看向了那幅被卷起一小半的画。
一息、两息、三息……
楚老太爷忽然点头应下了:“端木四姑娘,你且一试。”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说得极为缓慢、也极为慎重,似是经过深思熟虑般,眼底带着一抹唏嘘。无论如何,这幅画已经毁了,若是端木绯能修复好一二,也能给他和老妻当个念想。
楚老太爷立刻令人备了笔墨,丫鬟急忙屈膝领命。
接下来,屋子里一阵忙忙碌碌,进进出出,没一盏茶功夫,丫鬟婆子就在屋子中央又摆了一张红漆木雕花大案,把那幅《飞瀑图》平铺在了这张案上,又备好了笔墨砚与端木绯要求的胭脂色。
端木绯也没闲着,她嫌右手上绑得好似猪蹄的纱布太碍事,就灵活地用左手把纱布结给拆了。
戚氏见状急忙道:“端木四姑娘,太医说……”
“我没事的。”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
饶是她这么说,也还是引来屋子里服侍的两个丫鬟侧目,朝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手多看了好几眼,心想:太医把伤口包成这样,莫非端木四姑娘是受了什么刀伤或烫伤?
可是等纱布完解开后,除了纱布上沾的些许墨绿色药膏,她们根本没看出端木绯的手上有什么损伤来……
两个丫鬟不由面面相觑,早就听闻那些太医办事都以“稳妥”为上策,可这也太过“稳妥”了吧?
端木绯没注意那两个丫鬟,她活动了一下右手后,满意地笑了。
然后,她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大案前,先将画纸扫视了一遍后,这才拿起了一支大号的羊毫笔,熟练地用那红艳的胭脂进行调色,跟着落笔,肆意挥毫,胸有丘壑……
丫鬟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皆是肃然。
楚老太爷和戚氏站在大案旁,二人皆是屏气凝神地看着端木绯运笔如飞,挥洒自如。
深深浅浅的胭脂色随着她的一笔笔铺洒在宣纸之上,大笔挥扫渲染,酣畅淋漓,翻手为云,让这幅画中如同春日朝阳般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机,用那胭脂的颜色笔笔浸染着画上的那一片秀丽山水。
端木绯情投入,似乎已经完感觉不到四周的其他人,那张精致的小脸在这一刻释放着一种庄严肃穆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