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雪已经停了,可是寒风不止。
呼啸的寒风中,墙头、宫门、屋檐上的积雪随风而来,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岑隐那身大红的锦袍上。
岑隐停下了脚步,站在宫门下,抬手随意地掸了掸肩上的雪花。
二人的目光对视了一瞬,岑隐就继续往前走去,与封炎擦肩而过,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问问小丫头,近日可有惊雷。”
又一阵寒风吹来,一下子就把岑隐的声音吹散了……
那细细的白雪还在随风飘着,仿佛又下了一场小雪般。
封炎出了宫门后,就又飞身跨上了奔霄。
“咴咴。”奔霄打了个响鼻,再次飞驰而出,这一次,一人一马径直地回了安平长公主府。
温无宸已先封炎一步回了公主府,因此安平早就知道儿子已经返京,便提前候在仪门处。
“娘亲。”
马儿没停稳,封炎就轻快地从马背上飞身而下,对着安平露出灿烂的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一般。
安平看着风尘仆仆的封炎也笑了,正要招呼儿子进去,目光停顿在了他腰侧那个簇新的荷包上。
荷包上那精致的小狐狸和小八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
这个荷包的绣工堪称巧夺天工,但是安平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这个荷包应该是……
安平勾唇笑了,眸生异彩。
她这个傻儿子好像还没傻到家,还知道一回来就先去讨儿媳妇欢心,看来儿媳妇应该是飞不走了。
打发了下人,母子俩手挽着手一起往里面走去,寒风中传来封炎有些兴奋的声音,“娘亲,我见到姨母了……”
安平看着前方随风摇曳的红梅,眸光微闪,似乎回忆起了往昔。
她的步履下意识地停了一瞬,又继续往前走去。
封炎一边走,一边接着说道:“姨母她……和我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在蒲国过得不好,但是总算熬出来了。”
“她如今执掌了蒲国,蒲国上下都对她心服口服。”
“姨母还说,她会把蒲国牢牢地握在手里。”
“……”
封炎的声音不轻不重,风一吹,声音就被周围的枝叶摇曳声压了过去。
说话间,安平的玉华堂出现在前方,母子俩进了屋,又打帘进了暖阁。
一身柳色直裰的温无宸就坐在窗边的轮椅上饮茶,见母子俩回来,放下茶盅。
“安平,阿炎。”温无宸对着他俩微微一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水。
安平和封炎也在窗边坐下,封炎没有多说,只是对温无宸道:“皇上刚刚召见了何临健,想来现在他已经在宫里了……”
封炎说着,唇角就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温无宸应了一声,慢慢地以茶盖拂去茶汤上的浮叶,云淡风轻。
皇帝会召见何临健是理所当然的事,因此回京的路上,温无宸“好意”地与何临健闲话了几次,让何临健意识到他这次空手而归,回京后会面临什么样的结局,可想而知,轻则降职外放,重则丢官,从此失去君心,仕途断绝。
何临健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求封炎,求他莫要把自己在蒲国被关押之事说出去,几次三番,苦苦哀求,就差跪在地上了。
封炎故意迟疑了好几天,由得他求了又求,才勉强答应替他隐瞒。
何临健要自保,必然不敢主动跟皇帝说,他在蒲国被关押在了牢中三个多月以致他对蒲国的局势全不了解,皇帝能从何临健口中知道的,也不过是温无宸言谈间“偶然”透给他的那些而已。
此次蒲国之行也算是圆满了。
温无宸与封炎对视了一眼,皆是笑了。
他们俩长得并不相似,气质也迥然不同,可是这一瞬,神情却出奇得相似,就像是一把藏在剑鞘中的利剑似乎随时都要离鞘而出,锐不可当。
安平看着二人,不禁也被感染了笑意,深邃坚毅的眼眸闪过一抹势在必得。
屋子里静了一瞬后,封炎就看向了站在温无宸身后的少年,少年不过七八岁,小麦色的肌肤,深邃的五官俊朗如刻。
封炎指了指少年笑着对安平说道:“娘亲,你见过阿敛了没?”
安平微微挑眉,她当然注意到温无宸身旁多了一个小厮,只以为这孩子是温无宸从蒲国带来的,可是此刻从封炎的语气中就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来。
“阿敛,”封炎对着少年招了招手,“快来给我娘磕个头。”
小小的少年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一本正经地跪在地上给安平磕了头,“阿敛见过长公主殿下。”他一口大盛话说得十分标准。
封炎并没有去问许景思阿敛的父亲是谁,因为不重要……即便是不问,从他耳闻的一些蒲国的习俗以及先蒲王朗日玛的作风,封炎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安平仔仔细细地看着阿敛那精致深刻既不同于蒲国人也不同于大盛人的面庞,也隐约猜到了什么,眸色微深。
封炎又道:“娘亲,阿敛是姨母给我的,我打算让他暂时跟在我身边。”
“阿炎,你安排就是。”安平当然同意了。
顿了一下后,安平忽然对着封炎眨了眨眼,笑眯眯地又道:“阿炎,我已经替你给端木府下了帖子。”
封炎闻言眼睛霎时亮了,那眼神仿佛是在说,娘,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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