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随意地点了一桌茶点后,小二就下去了。
这时,大堂的两个伶人正好唱完了这曲《七侠五义》,引来四周的客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连声叫好,也包括游君集和君霁。
“好!”君霁大力鼓掌,评弹柔美,不过这《七侠五义》却是豪气冲天,听得颇为畅快。
游君集收回了视线,还有几分意犹未尽地对君霁说道:“妙啊妙。君老弟,这两人的功底也算不错了,尤其那个女子特别擅长即兴发挥,偶尔会穿插一些灵机一动的笑料趣事,妙趣横生啊。”
游君集老家是在江南,说起这评弹就是面泛异彩,口沫横飞,把刚才那两个伶人的表现点评了一番。
皇帝曾去江南,听得懂江南的吴侬软语,也在江南听过这评弹,如今在京城重听,不禁忆起了江南风光,兴致更高昂了。
皇帝手里的扇柄随意地在左掌心上敲了两下,琢磨着明年要不要再去江南巡游一番。
不一会儿,小二就送来了茶点,茶香很快在雅座里弥漫开来,与此同时,歇息了片刻的两个伶人又开唱了。
这一回,却是一个陌生的曲调。
评弹可以唱弹传统的曲目,也可以新编书目,推陈出新。
四周的客人很快就静了下来,凝神听着。
两个伶人把时间拉到了五百年前,说是有一个皇帝失德无道,导致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皆是苦不堪言,多有饿死。
眼看着国家即将覆灭,一位胡须雪白的活神仙腾云驾雾地出现了,降临在皇宫中,为皇帝指点迷津……
皇帝本来还听得兴致勃勃,听到这里,面色忽然变了,眉心微蹙地冷哼了一声。
楼下的大堂里渐渐地骚动了起来,不少人都交头接耳地说着话。
“今冬各地雪灾频发,你们听过没?”
“你也听说了啊,据说不止是京城,还有辽州、冀州、晋州等地都遭了雪灾。”
“老弟,可知道真元观的那位孙真人?”
一说到“孙真人”,大堂的骚动更厉害了,不少客人都朝那个提起了孙真人的老者看去。
“虽然小弟我抵达京城不久,也早闻孙真人的大名啊!”老者身旁的中年行商激动地说道,声音忍不住微微拔高,“孙真人真乃活神仙是也!我听人说孙真人夜观天象,发现有扫把星划过,乃国有天灾的不祥之兆啊。幸而天有紫气降下,天降凤女可化解此劫!”
那中年行商说得言辞凿凿,仿佛他亲眼所见一般。
大堂中,也有其他的客人也凑过来与那中年行商二人说话,你一言我一语,都快把那孙真人捧上天了。
皇帝面沉如水,置于膝头的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手里的扇柄,几乎把那扇柄折断了。
这才短短几天,这些百姓都对那个孙真人奉若神明,背后,耿海怕是没少使劲。
哼,自己心有顾忌,暂时没出手,反倒耿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他这是在一步步地逼自己呢!
岑隐自然看出皇帝脸色不佳,忽然站起身来,把朝向大堂的那扇窗户合上了。
雅座里,登时就静了下来,外面的评弹声、议论声被隔绝在了窗户的另一边。
端木宪、游君集、君霁以及两个少年暗暗地彼此交换着眼神,隐约都猜到了什么。
皇帝也没打算忍着,沉声斥道:“什么活神仙,装神弄鬼!”
皇帝没指名道姓,但是众人都心知肚明他说的不是评弹里的那位,而是那孙道姑。
岑隐微微一笑,安抚皇帝道:“老爷,民多愚昧,子曰:民愚则国稳。”
这话皇帝爱听,这些愚民被个道姑玩得团团转,可不正应了阿隐的这句话。
民愚则国稳,说的妙。
皇帝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含笑道:“也是几位爱卿为国鞠躬尽瘁,方才护我大盛国泰民安。”说着,皇帝的目光定在君霁身上,“君霁,征兵之事自你接手后,便井然有序,很好。”
“老爷过奖。”君霁抱拳谢过皇帝。
皇帝哈哈大笑,捧起了跟前的白瓷茶盅。
端木宪眸光闪了闪,觉得这是一个机会,道:“老爷,南境战乱,战事迟迟未平,后方的缓助总是不及时,也表现出了如今兵部的种种不足,兵部权限太低,以致调兵困难,应该改制。”
改制也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定的,皇帝便随口问道:“端木宪,你可有了腹案?”
端木宪看着皇帝的脸色,用试探的口吻提议道:“比如这兵籍,兵部也该留存一份才是……”
端木宪这一说,众人皆是心念一动。
兵籍本来是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在兵部留档乍一听合理,其实意味着兵部在兵籍上也有了制约五军都督府的能力,比如以后军户想要消除军籍,那就不仅仅要通过五军都督府,还要经过兵部了。
这哪里是兵部改制,分明是要分五军都督府的权。
俗话说,一口吃不成胖子。
兵籍恐怕仅仅是第一步,那么接下来……
其他人皆是心中一惊,作势饮茶,一时间,雅座里静悄悄的,窗外的大堂里似乎变得更为喧哗了。
端木宪的这番话端木珩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可即便是第二次听闻,他还是深受震慑。那日听四妹妹亲口道来时,若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他几乎也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想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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