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皇上关爱。”耿安晧受宠若惊地俯首作揖,那双半垂的眼眸里明明暗暗,心里惊疑不定,甚至可以说惶恐不安。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了!
快得他猝不及防,快得他到现在还混乱如麻。
四月十三日,父亲与他商量完计划后,就出了城,他与邬兴东严阵以待,只等父亲发出行动的信号,只等父亲与辽州卫、豫州卫攻城,里应外和……
然而,那之后,父亲那边就如泥牛入海般再也没有音讯,这几夜,耿安晧一直辗转反侧,彻夜不眠,派人留心着城门附近的动静,得来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不安……直到昨日突然收到父亲的死讯,耿安晧整个人都懵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完全不知道父亲身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究竟是父亲真的在出京的路上遇上匪徒所以出了意外,还是……
耿安晧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压抑着去皇帝的冲动,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
耿安晧不傻,当然不会相信父亲是出了意外,这个可能性太小了,这里可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匪徒怎么会傻得来这里抢掠,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帝一直派人盯着父亲,发现了父亲打算逼宫的意图,皇帝怒极之下,对父亲下了诛杀令。
这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一种猜测了。
可是细细一想,耿安晧又觉得不太可能。
父亲败得也太轻易了。
就算这次起事匆忙,准备不够充分,自家也有私兵三千,有袁惟刚的神枢营,又有豫州卫和辽州卫两卫襄助,哪怕是被皇帝提前发现,他们也是有殊死一搏的可能,谁胜谁败也犹未可知,父亲怎么可能毫无声息地就败了!?
昨天父亲的尸体被送回来时,已是惨不忍睹,他像是从一处极高的地方坠落,脸被撞得面目全非,身体上布满了撞伤、挫伤,体内多处骨折,尸体也开始腐烂,血肉模糊……
父亲的身上还穿着那天离开时穿的便袍,破烂不堪,这件衣袍耿安晧记得,耿夫人也记得。
耿夫人伤心欲绝,当场就晕厥了过去。
整个国公府当下就乱了。
照道理,要是皇帝发现了自家的谋划,应该会直接下旨诛满门,又怎么会亲自带着群臣来国公府吊唁……
难道说,是自己多想了,真的只是一桩“意外”?!
只是转瞬,耿安晧心中已经是千回百转,想了诸多的可能性,他终究还是借着拭泪的动作,飞快地朝皇帝和岑隐瞥了一眼,心绪起伏不已。
皇帝在出了灵堂又下了石阶后,就停下了脚步,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说道:“安晧,朕与爹可不仅是君臣,也是亦师亦友,有何为难的地方就尽管跟朕说。”
“五军都督府日后还要靠耿家,是卫国公世子,就要如父祖般担起大任,卫国公府以后还要来撑起来!”
耿安晧压下心中的混乱与疑惑,再次对着皇帝作揖:“谢皇上器重,小侄一定不负圣恩。”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管真相为何,以后耿家就只能靠他了!
皇帝负手往前走了几步,耿安晧连忙跟上,他方才跪得久了,膝盖与小腿又麻又痛,步履间就露出了几分踉跄。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耿安晧的右小腿上,幽幽地叹了口气,又道:“安晧,的脚伤了,不能太过操劳,而且年纪也还轻……这样吧,朕会再派一个人去协助。”
一句话令得气氛微僵,空气也冷了下来。
耿安晧瞳孔微缩,差点没失态,他袖中的双拳紧握着,浑身紧绷。
周围的那些朝臣们也都听到了,面色各异,暗暗地交换着眼神,或惊,或疑,或喜,或是唏嘘慨叹,尤其端木宪、游君集、礼亲王、魏永信等人一个个都是聪明人,心如明镜。
不管耿海是怎么死的,皇帝这句话的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分耿家的权呢!
耿安晧虽然是卫国公世子,但是也不过弱冠之年,无论在朝中还是在军中,也都没什么威信,比起卫国公到底还是弱了一筹!
卫国公有底气拒绝皇帝的“好意”,而耿安晧,毕竟还是年纪太轻了。
不少大臣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落在了耿安晧的身上,该吊唁的人继续吊唁,四周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不少,包括灵堂里面。
那些耿家的旧部面色大变,神情各异。
那些从外地赶来的将领对于这几个月来在京中发生的事所知不多,不禁面露愤然之色。
这卫国公还尸骨未寒,棺椁还在灵堂里呢,皇帝已经想要往五军都督府放他自己的人,来夺耿家的权了。
本来,很多耿家的旧部就觉得耿海死得蹊跷,心中有所怀疑,却又不敢多想,此时此刻,被他们强压下的念头就再次浮现在心头:难道说卫国公其实是皇帝弄死的!其目的自然是看不得耿家手掌天下兵马大权,想要削耿家的兵权!
皇帝真是好狠的心!
卫国公一心为了皇帝为了朝廷,尽心尽力,却得了这样的下场。
那些将领暗暗地交换着眼神,一个个义愤填膺。
“谢皇上对臣的关爱。”耿安晧定了定神,心里也明白皇帝的意图,却只能做出一副不胜荣宠的模样,“臣这些年一直跟随先父在五军都督府办差,臣有自信可以接替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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