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目光偶尔交集时,心中自有一股默契。
他们正在下一盘,一盘下了十几年的棋,时至今日,这盘棋已经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九月初九。
距离九月初九,已经只有短短三个月了。
金色的眼光透过竹叶间的间隙照了进来,映得两人的眼眸都分外明亮。
屋子里只剩下了此起彼伏的落子声,清脆利落……
时间缓缓流逝,等封炎拿着那支碧绿的竹箫从茗品馆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申时过半了,后方隐约还能听到小八哥一时“坏”、一时“呱”的叫声传来,外面太阳西斜,天气也没那么灼热了。
封炎翻身上马,摸了摸插在腰侧的竹箫,凤眸微挑。
蓁蓁说要给他用紫竹做一支竹箫,所以这段时间,封炎有空时就会练习吹箫,就想着等哪天蓁蓁把竹箫做好了,他可以立刻吹给她听。
也许可能或许蓁蓁就会邀请他琴箫合奏了!
想着,封炎的心跳砰砰加快,耳根也烧了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权舆街上。
封炎眨了眨眼,笑了,拍拍奔霄的脖颈,赞道:“奔霄,还是你懂我的心意!”
奔霄得意地发出“咴咴”的叫声,愉悦地甩了甩马首,加快速度朝端木府的方向冲了过去,马蹄声响亮而爽利。
奔霄熟门熟路地把封炎载到了端木府旁的一条小巷子里,等封炎踩着马背抓住一段从府内探出的树枝爬上围墙后,它就好像脱缰的野马似的,自己跑到巷子深处玩去了。
那欢快的样子看来比它作贼的主人还乐,仿佛巴不得把他甩掉似的。
封炎根本没在意,他现在此刻心里只剩下了他的蓁蓁。
封炎在屋檐、墙头与树冠之间飞檐走壁,身手敏捷得仿佛一只展翅的大鹏鸟般,下方的奴婢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人发现上方的异动。
封炎的运气不错,当他来到湛清院时,端木绯就在小书房里,静静地执笔而立,专注地写着字,而小书房里正好没有别人。
封炎自树上一跃而下,落下时,悄无声息。
蜷缩在另一棵大树上睡觉的白狐狸慵懒地看了封炎一眼,就闭上了眼睛,就像睡觉。
封炎转头瞥了白狐狸一眼,觉得这只狐狸真是比那只蠢八哥要乖巧可爱识相多了。
封炎步履无声地走到了窗前。
小书房里应该放着冰盆,他一走近,就感到丝丝缕缕的凉气扑面而来。
午后的湛清院十分恬静。
绿树成荫,角落里鲜艳的月季花开得如火如荼,朵朵小巧的茉莉花洁白如玉,绽放在枝头。
端木绯身姿笔挺地站在书案后,身上穿了一件翠绿色绣清莲的云澜缎襦裙,头上梳着双螺髻。
她不见半点珠饰,打扮得十分素净简单,就像枝头静静绽放的蔷薇花,清丽而芬芳,让人看着心就静了下来。
封炎唇角带笑,漂亮的凤眸中闪着璀璨的光辉。
他静静地看着端木绯写字,并不打算打扰她。
可是,他这么大个人站在那里,端木绯又如何无视得了。
她写完一行字后,就搁下了手里的狼毫笔,扬起小脸朝窗外的封炎看去。
“阿炎。”
初夏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撒在她脸上,映得她的肌肤如透明般,脸上那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隐隐发亮。
她笑容甜甜,眉眼弯出一个愉悦的弧度,粉润的樱唇如花瓣般的娇嫩柔软……
封炎盯着她的樱唇,心跳猛然加快,如擂鼓般咚咚作响。
砰砰砰!
心底涌现一股无法言喻的甜意,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的身子自己就动了起来,右手往窗槛上一撑,飞身翻入小书房中。
屋子里清凉如水,与庭院里只是一墙之隔,就仿佛被隔离成了春与夏两个世界。
封炎朝书桌上扫了一眼,铺在上面的宣纸上随意地写了一行诗句,行笔随意流畅。
他目光微凝。
纸上写的是行书。
行书介于楷书、草书之间,行笔较快,所以很考验功夫,要能纵、能擒、能拓,能留。
这宣纸上写的行书如云行流水,秾纤相宜,风骨洒落,可谓自成风貌。
这是阿辞的字迹。
阿辞一直很擅长写行书。
封炎怔怔地看着宣纸上的那行字,像是着了魔似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她那手绝佳的簪花小楷。
四年前,她在这端木府中步步为营,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把她真实的笔迹掩藏起来;
这四年之间,她一点点地放开,做回自己……
这意味着,阿辞她现在应该觉得很幸福吧。
真好。
封炎的凤眸半垂,眸底流光溢彩。
见他直愣愣地看着自己写的字一动不动,端木绯也下意识地去看那张宣纸,想问他有什么不对吗,却见他忽然又动了,随后拿起了一旁的砚滴。
“蓁蓁,我给你磨墨吧。”
他一边笑眯眯地提议,一边把笔搁上的那支狼毫笔递到了端木绯手中,然后又拿起墨条,兴致勃勃地给她磨起墨来,俊脸上笑得像是开了花。
端木绯看着被他强塞到手里的狼毫笔,总觉得哪里有些怪……
算了,既然想不通,那想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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