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没有回头,后方的脚步声清晰地传来,离他越来越近,跟着他身旁的蒲团上就多跪了一个人。
封炎恭敬地给佛龛里的那几座牌位都磕了头。
然后,封炎才转头看向了岑隐,唤道:“大哥。”
岑隐率先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顺手把封炎也拉了起来,封炎上前合拢了佛龛,又撤下帷幔遮挡。
跟着,两人就转身往殿外的方向走去。
岑隐一边走,一边说道:“阿炎,我一早刚收到北境那边的消息,正好和你说说。”
“慕建铭派出去议和的队伍最晚还有三天应该就能到北境了。”
“北燕看似在灵武城一带休整,但是他们正在集结粮草、军马和器械,从北燕那边又有一批士兵进入了北境。”
岑隐的声音还是不疾不徐,隐约透着一抹凝重。
殿宇两侧的两排白烛燃烧着,烛火间发出轻微的滋滋声。
岑隐转头对上封炎那双在烛光中分外明亮的凤眸,语速更慢了:“时间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岑隐说得点到为止,但是封炎却明白他在说什么。
本来他们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就只等封炎以崇明帝之子的身份归位,恢复慕家正统,可是新帝登基,这朝堂、这大盛势必会乱一阵子,他们会需要一点时间来稳定国内。
假如在这个时候,北燕大军继续南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在外敌当前的情况下,大盛不能内乱,否则,大盛恐怕一不小心就会国破家亡……
越是这个时候,他们越是必须步步谨慎,决不能让局势发展到那个地步。
“大哥,我明白。”封炎沉声道。
他和温无宸早就已经考虑过种种可能性,想过最坏的结果。
“我上个月去北境时已经安排好了,北燕要是动了,会设法挡一挡他们……”
封炎说话间,双臂一拉,将殿门打开了,璀璨明亮的阳光直射而来,周围一下子变得明亮开阔起来。
惠能大师还守在殿外,一手拿着一串佛珠,一手对着二人行了佛礼,“老衲已经让人封了后寺,二位且尽管行走。”
“劳烦大师了。”封炎对着惠能大师拱了拱手。
惠能大师离开了,岑隐又道:“阿炎,陪我到后寺的桂花林散散步吧,这个时候桂花应该开了吧。”
“桂花应该都开了。”封炎朝后寺的方向望去,肯定地说道。
虽然往年他都是九月初九才来千枫寺,每次他来时,枫红都盖过了桂香,但常常会听人提起,千枫寺的桂花还是八月中旬时开得最美。
两人本来只是去散步赏桂,可是赏着赏着,封炎就跑去摘花了,装了满满一袋子桂花,说要带回去给端木绯做桂花卤。
看着封炎灿烂明朗的笑靥,岑隐的心情也变得轻快了不少,挥手打发了他,“你赶紧去送花吧,省得花蔫了。”
“大哥,那我先走了。”封炎轻快地拱了拱手,走了。
他走后,岑隐就觉得四周静得出奇,目光又望向了前方的桂花林。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在北境时,每逢中秋前后,他也会帮着母亲和姐姐一起摘桂花。
他不耐烦用竹竿扫桂枝,就爬上树去,结果桂花枝太过单薄,他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父王赶到正好接住了他。
父王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说他让母妃和姐姐为他担心,所以罚他扎两个时辰的马步。
当时父王还亲自留在校场监督他。
他那时候才不过五岁,哪里吃得消,后来还是母妃帮他引开了父王,姐姐悄悄过来帮他按摩腿脚。
等父王回来时,他再做出一副扎马步的样子。
彼时他不知道,后来渐渐长大了,再回想这件事,他心里明白父王当时肯定也知道她们在帮他,故意被骗而已。
此刻回想起来,往事犹历历在目,让他很想沉浸在其中,永远不要醒来。
“簌簌簌……”
一阵风拂来,桂花枝摇曳作响,浓郁的桂花香拂面而来,让他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岑隐随意地掸了掸肩头,掸去那飘落肩头的几朵桂花,然后转身离去了。
山顶的风有些大,步履之间,袍角随风猎猎飞舞着。
等他出了后寺又绕过大雄宝殿,打算离开千枫寺时,后方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含笑的女音:“岑公子。”
这是……
岑隐转过身来,一眼看到了一道娇小的身影步履轻盈地从大雄宝殿中走出,小姑娘穿着一件素色衣裙,笑得眉眼弯弯,十分可爱地对着他挥了挥手。
岑隐忽然就心生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想起封炎那小子此刻怕正拎着那袋子桂花偷溜进端木府,却偏偏发现人不在,空跑了一趟。
封炎那小子运气真差。
他正想着,就见端木绯的身后,又走出一个着月白色襦裙的姑娘,肤白如雪,形貌明艳。
端木纭当然也看到了岑隐,心里觉得真是巧。
她与端木绯一起上前,笑着给岑隐见了礼,“岑公子,你也来上香吗?”
岑隐点头应了一声,忽然间就觉得那萦绕鼻尖的桂花香没那么浓郁了,清香怡人。
端木绯飞快地对着岑隐眨了下眼。
其实,一点也“不巧”。
最近镇北王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端木绯也知道这千枫寺里除了供奉着崇明帝后的牌位,还供奉着镇北王夫妇的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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