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宪叹了口气,捋着胡须沉声道:“本来虽然有连年灾荒、兵乱的缘故,朝廷这几年是有些入不敷出,也堪堪持平,若非那些地方官员盘剥百姓,乱上添乱,大盛也不至于内忧外患。”
现在岑隐当政,有他压着,不少官员都收敛了几分,只是大盛这么大,一时半会儿肯定扭转不过来,只能等到南境与北境的局势稳定后,再慢慢清算,把这腐朽的官场清洗一遍才行。
至于皇帝……为了黎明百姓,还是继续“养病”的好。
想到这一点,端木宪就觉得心情好些了,享受地喝起茶来。好茶,不愧是上好的毛峰!
涵星皱了皱小脸,道:“外祖父,这些官差就该统统抓起来,该治罪就治罪,包庇他们的上官也都一并处置了!”
“刑部秦侍郎自会秉公处理,明早应该就会派人去坊间镇把相关人等押解过来。”端木宪安抚了小丫头几句,“你放心,外祖父也会盯着的。”总不能让家里的三个丫头平白被人污蔑成马匪!
“外祖父,那刑部那边有什么进展,您可要记得告诉我们。”涵星一脸期盼地看着端木宪,心思又渐渐地飘到了她的戏本子上。
端木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的。
端木宪想着这丫头今天出去玩了一天肯定是累了,笑着道:“纭姐儿,涵星,四丫头,你们也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息吧。”
三个姑娘乖乖地起身与端木宪告辞,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月上柳梢头。
屋子里只剩下端木宪一人,他独自坐在窗边赏月,思绪还在想着马市这个案子。
只不过,此刻他想的不是那些官差和那位徐老爷,而是那几个来路不明的硬茬子。
端木宪去刑部的时候,李廷攸也在。
李廷攸私底下与端木宪提了那伙马商都是佩有武器的,普通的马商怎么会随身带武器,而且个个身手还不错。当时若非是李廷攸特意阻拦,他们恐怕还有索命的意思。
李廷攸直言,他怀疑那伙马商的来历十有八九也有问题,最初,马市的路人说是有官府来的时候,他们明显很紧张,还想快点把马出手。
所以当徐老爷和那些官差说这批马是赃物时,李廷攸一开始也信了……
这些话李廷攸也只是和端木宪说,没有拿到堂上作为供词。
端木宪仰首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眸色不断加深,深沉而不失锐利。
他也明白李廷攸的顾忌,当时有三个姑娘家在,李廷攸就算明知那批人有问题,只要那些人没有向他们动手,他也只能当没问题。
三个丫头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事,其他都是细枝末节的小事。
李廷攸还说,那伙马商是从晋州来的。
想到晋州,端木宪的眸子更幽深了,这时,大丫鬟书香过来给他重新上了茶,跟着又走到角落里给那个黄绿釉琉璃莲蓬蹲狮香炉里添了熏香。
端木宪怔怔地望着角落里的那个琉璃香炉,一缕缕青烟自香炉口袅袅而出。
晋州盛产琉璃,其工艺之精、质量之高、选型之美、色泽之艳为举国之首,可是这两年晋州的琉璃产量已经锐减到不足往年的一半。
归根究底,是因为这两年晋州太乱了。
冀州虽然贪腐严重,结党营私,但因为没有大灾,又离京城近,冀州当地官府也不敢做得太过份,百姓可以勉强度日,晋州就不一样了。
晋州这两年灾害连连,朝廷与地方救灾不利,以致民不聊生,不少百姓落草为寇。
晋州多山地,如今那些流匪多是占山为寨,大大小小的山匪寨子数之不尽,那些大山寨已经有了割据一方、占地为王的势头。
端木宪盯着那香炉上方的蹲狮,微微凝眸。
这伙马商会不会是晋州那边的山匪,过来想借着马市销赃?毕竟这种事也不罕见,马市可是销赃的好地方。
但是,四丫头说这些马是野马……
端木宪的右手成拳下意识地在方几上轻轻地敲了两下,须臾,又是两下。
随即,屋子里、庭院中就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细微的风声与虫鸣声。
因为心里存着这么一丝顾虑,端木宪也对这案子上了心。
如他所说,次日一早,刑部那边就派人去了坊间镇把府衙里的其他衙差们都抓来了刑部大牢,又传唤了当地的县令、县丞。
不过,对于整个京城的官场来说,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文武百官都还盯着岑隐让封炎去南境的事。
承恩公府一次次地施压,逼迫内阁去反对岑隐,但是内阁中可没有蠢货,当然不甘被利用,而且这些科举正统出身的内阁阁老们根本就看不上承恩公这种外戚。
明面上,他们冲着皇后的颜面,对承恩公还算客气,心里却是觉得承恩公是什么东西,凭什么对着政事指手划脚!
对于内阁丝毫不给脸面,承恩公心里怒不可遏,却又拿内阁的阁老们束手无策,只能把这笔账记下。
朝堂上闹个不休,人心浮躁,暗潮涌动,但没有人真敢到岑隐面前去闹。
岑隐冷眼旁观了几天,忽然就抛出一句话——
既然他们这么闲,为了这么点小事就天天吵来吵去,想来是没什么正事要干了,那么官员考绩就提前吧。
他一句话就在京中再次掀起一片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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