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深深深地凝视着戏台上的那个“皇帝”,接着又道:“国公爷,今时不同往日啊。”
如今,曾经被称为伪帝的崇明帝才是正统,今上逼宫篡位的事,人尽皆知。
承恩公瞳孔猛缩,也想明白了江德深的意思。
是啊。
这要是两年前,崇明帝那可是人人唾骂的伪帝,要是在那个时候爆出慕炎是崇明帝的儿子,慕炎也只有死路一条。
但是现在不同了,今上已经下了罪己诏为崇明帝正名了,崇明帝的儿子是明正言顺的皇嗣。
承恩公的瞳孔明明暗暗,心乱如麻。
江德深放下茶盅,叹道:“更何况,今上没有立太子。”
承恩公的脸色更难看了。是啊,今上没有立太子,倘若慕炎真的是崇明帝之子,也代表他与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一样,也可以是皇位的继承人选。而且今上得位不正,又昏庸无度,如今朝堂上、百姓中对皇帝不满的人不在少数,怕是会有不少人因此支持慕炎……
江德深细细地观察着承恩公的面色,没漏掉他的每一个表情变化,又叹了口气,道:“国公爷,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说不定我们累死累活,最后却变成为‘他人’做嫁衣了。”
承恩公眉宇深锁,面沉如水。他有点明白江德深的意思了。
他们在这里累死累活,哪怕斗垮了岑隐,说不定,封炎从南境回来就要“坐收渔翁之利”了。
承恩公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看着茶汤里那沉沉浮浮的茶叶,久久没有说话。
雅座里静了下来,只剩下外面戏台和大堂的吟唱声、叫好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地传来。
见承恩公垂眸思索,江德深勾了勾唇,不动声色地提议道:“国公爷,不如我们合作,您意下如何?”
合作?!承恩公抬起头来,回过了神,冷笑了一声,反问道:“合作之后,那皇位归谁?!”
天底下可没有两个皇子一起登基的道理!
江德深似乎早料到承恩公会这么问,面不改色,毫不犹豫地答道:“自然是三皇子殿下。”
真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承恩公的眼神更冷,再次站起身来,打算离开,却又一次被江德深拦下了:“国公爷,且再听下官一言。”
江德深合上了雅座的窗户,把外面的声音隔绝在外,雅座里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江德深又道:“国公爷,您仔细想想,皇后娘娘膝下也没有亲子,登基的是三皇子,亦或是四皇子重要吗?!”
“自是不同。”承恩公理所当然地说道。
四皇子自小就记在皇后的名下,是皇后名义上的亲儿子,承恩公府也是四皇子名义上的舅家。
谢家能得封承恩公的这个爵位是因为他是皇后的兄长,是因为外戚,要是没有帝后额外开恩,这个爵位甚至不能传给他的儿子。
可是,如果四皇子登基了,那么谢家作为新帝的舅家,这份荣耀与富贵至少还能保三代。
江德深似乎知道承恩公在想什么,早有准备,含笑道:“国公爷,要是三皇子殿下记在皇后娘娘名下呢?”
承恩公皱了皱眉,提醒道:“江大人,你别忘了三皇子可是有亲母的!”三皇子要是抛弃自己的生母,怕是会声名有瑕,又如何登上那至高之位?!
“国公爷还不知道吧?宁妃娘娘多病,太医说她已经撑不过几日了。”江德深沉声道。
“……”承恩公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心道:江宁妃病了吗?
他倒是不曾听说过这件事。
承恩公沉默了,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开始仔细考虑江德深的提议。
四皇子最近很不听话……
想起最近发生的那些事,承恩公的瞳孔越来越深邃,晦暗。
那日在露华阁,四皇子任人欺辱侄女谢向菱;
承恩公夫人几次进宫想求见皇后,都被拦在宫门外,四皇子却一直听之任之,不敢有任何反抗;
还有在朝堂上,他们拼尽全力给四皇子制造机会,可是四皇子却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四皇子遇上岑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在大皇子跟前也是不争不夺,如此怯懦,如此没用,实在是难当大任!
本来,承恩公已经在认真地考虑是否放弃四皇子,再另选一个好控制的小皇子。
但是,假若江德深的猜测没有错,慕炎真的是崇明帝之子,扶持小皇子的这个计划怕是不可行了。
小皇子登基,在几年间定是难当大任,难免需要太后垂帘听政亦或是由摄政王摄政扶持幼帝,这满朝文武怕是会觉得与其让一个没成年的小皇子登基,还不如由慕炎登基呢。
所以,至少要是一个成年的、有能力的皇子,才能让朝臣接受。
雅座里又静了下来。
承恩公身旁的幕僚同样在沉思着,神色变化不已,今天得到的讯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接下来的选择怕是每一步都会影响谢家的命运。
江德深见承恩公若有所思的样子,眸底飞快地掠过一道利芒,一闪而逝。
“国公爷,”江德深一边打量着承恩公的脸色,一边说道,“三皇子殿下尚没有成亲,可以娶谢家女为正妃,那么将来的皇后也会是谢家女,将来的太子也会流有谢家血脉。国公爷若是不放心,可以立据为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