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是。”李太夫人打断了他,眉心蹙得更紧了。
她脸上又露出迟疑之色,欲言又止,心头沉甸甸的。
端木宪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不妙。
照理说,就算是那位公子家世不好,自己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太夫人也不该迟疑,除非……
而且,以自家的大孙女的眼光,太过不堪的人根本不可能入她的眼、她的心,她能看上的人必然是足够与她并肩而立,或者能让她仰望的。
厅堂里陷入一片死寂,鸦雀无声。
端木宪心底里的那个想法又蓦地涌了上来,心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极了。
“亲家,”端木宪看着李太夫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难道是……”
端木宪说话做事一向果断干脆,这些年位居首辅高位,浑身上下更是有了一种上位者的气定神闲,平日里从未见他说话这般磕磕绊绊。
虽然端木宪没有说出名字,但是李太夫人却听懂了,因为端木宪这种复杂的神情和她刚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样。
哎!
李太夫人又在心里长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问过了……”李太夫人同样没说出岑隐的名字,神情晦涩,“纭姐儿她承认了。”
端木宪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与李太夫人面面相觑。
厅内更静了,只有厅外那冰冷的寒风呼啸不止,像是在呐喊着什么,不知何时,那灰蒙蒙的天空中又飘起了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随风落下……
李太夫人唏嘘地又道:“亲家,我也劝过纭姐儿好几次了,但是纭姐儿啊,她就跟她娘似的,性子执拗得很。”
想到过世的女儿,李太夫人神色越发复杂,无奈,心疼,感伤……
端木宪觉得喉头发涩,拿起了茶盅,可是才拿起,又烦躁地放下了,道:“总也不能看这丫头一条死巷子走到底……”这丫头怎么就非要往墙上撞,这性子就跟他那个逆子一样!
想起当年长子端木朗非要弃文从武,端木宪心里就是一阵无力。
两个老人家相对无言,此刻他们的心情难得达到了同步:儿孙都是债啊!
静默之中,就看到两道窈窕的倩影穿过一道月洞门朝这边走来,端木绯和端木纭一起回来了,姐妹俩言笑晏晏,那清脆愉悦的笑声仿佛在一潭死水中注入了一股活力般。
“外祖母,”端木绯步履轻巧地迈过门槛,把手里的抹额送到李太夫人手中,“您看我给您绣的抹额。”
抹额上绣的是海棠金玉的吉祥图案,端木绯除了彩绣外,还想了圈貂毛,又巧妙地把一些细碎的珠宝也点缀了进去,雅致又不至于过于奢华。
李太夫人看着爱不释手,赞道:“绯姐儿手艺越来越巧了。”
“外祖母,我给你戴上吧。”端木绯亲手给李太夫人戴上了,又得意洋洋地对着端木纭炫耀道,“姐姐,你看,是不是很适合外祖母?”
李太夫人今天穿着一件紫檀色暗八仙刻丝褙子,与端木绯绣的这条茶色抹额正好十分搭配。
端木纭很是捧场,连连点头:“很适合。”
看着这外祖孙三人,端木宪仿佛与她们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般,神情恍惚,心里还有些沉重。
他的目光在端木纭身上流连不去,忍不住唉声叹气。
本来他们端木家也不需要大孙女联姻的,这些年大孙女一直死咬着说不嫁,他心里只盼着大孙女早点开窍,挑个她自己满意的夫婿就好。
没想到这丫头好不容易改了主意,却偏偏挑了“那个人”。
想到那个人,端木宪的身子僵直,心里纠结不已:这要是真的如了端木纭的意,这外面的人怕是要议论他们端木家卖孙女了,毁了端木家的名声。
哎,这倒也是其次,毕竟他行得端坐得直,最要的是,端木纭今年才十八岁,现在年少慕艾,可是她这辈子还长着呢!
十年后,二十年后,年少时浓情蜜意消磨殆尽,日子又该怎么过……
端木宪越想越觉得胸口闷得慌。
这时,端木绯朝端木宪看了过来,一副卖乖讨赏的样子,道:“祖父,我也给您绣了一条腰带,您耐心等几日,过年前我一定能绣完。”
端木宪这才回过神来,若无其事地捋着胡须笑道:“好好,祖父知道你孝顺。”
端木宪转头看向了李太夫人,“前些日子,我说她梅花茶制得好,这丫头就一直惦记着要给亲家还有闽州那边多制些梅花茶送去。”
他话语间颇有种“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味道。
李太夫人笑得眼睛也眯了起来,对着端木绯道:“你外祖父知道了,肯定高兴坏了。我比他好,先尝上绯姐儿亲手制的茶。”
说着,李太夫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我今儿一大早还收到了闽州那边的信,你们外祖父、大伯父他们上个月又打了一场胜仗……再过几天,那边的年礼也该送到了。”李家打了胜仗,自然也能缴到不少好东西,正好给两个外孙女添妆。
端木绯动了动眉梢,好奇地问道:“外祖母,最近闽州那边又有海寇为患吗?”
“是啊,而且还愈演愈烈。”李太夫人点了点头,沉声道,“自从开了海禁后,虽然沿海的贸易激增,但是那些个海盗倭寇就像是闻到腥味的猫儿似的被引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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