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宪心头不由浮现一个念头:大皇子已经不是两年多前的那个大皇子了。
慕祐显毫不躲闪地直视着端木宪,有条不紊地说道:
“现在的大盛正处于一个怎么样的境地,您想来比我要清楚得多。”
“大盛如今风雨飘摇,一个大浪打来就有可能会覆灭,大盛需要的是一个英明睿智、运筹帷幄、杀伐果决、知人善任的君主,而我……”
慕祐显停顿了一下,眸色晦暗,神情间带上一抹淡淡的自嘲与无奈。
“而我,从前我还有点自觉良好,可是在南境的这些日子里,我才渐渐意识到作为君主,我有很大的缺陷。”
他的性子还是过于优柔寡断,太过在意别人的态度。如果只是作为一个臣子,作为一个普通人,那也许不是什么问题,但是作为一国之君却不同,大盛的天子肩负着是这片万里江山的未来,是大盛千千万万黎明百姓的未来,一个不合适的君主只会让大盛每况愈下,日薄西山,比如他的父皇。
想到至今还昏迷不醒的皇帝,慕祐显心底泛起一股浓浓的苦涩。对于他的这位父皇,他的感觉太复杂了。
“……”端木宪嘴唇微动,想对慕祐显说,但凡是人都是有缺点的。
慕祐显似乎知道端木宪要说什么,苦笑着把话挑明:“外祖父,要是由我继位,我救不了大盛。”
这个大盛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犹如那大厦将倾,而他就算有幸登上那个至尊之位,就算有心改革朝堂上腐朽的制度,却也是有心无力。
这就像是把一柄利剑交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手里,让他去上战场厮杀,去指挥千军万马……
慕祐显的神情变得晦涩无比,他才十八岁,也曾有过宏图大志,也曾展望过自己的未来,然而,这两年多的见闻与体会告诉了他一个残酷的事实:有的事就算是再努力再拼命也没用,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慕祐显艰难地说道:“外祖父,我当不起这个天下,我怕……”
他顿了一下,吐字更清晰了,“我怕大盛会覆灭在我手中,我不想成为大盛的千古罪人!!”
随着慕祐显的一字字一句句,端木宪的脸色越来越凝重,沉默了。
端木宪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转身推开了一扇窗户,夹杂着雪花的寒风自窗口钻了进来,寒风如刀般割在他脸上。
寒风冰冷,端木宪的心底更冷。
诚如慕祐显所言,他作为首辅,对于大盛的现状最清楚不过了。
现在的大盛岌岌可危,走错一步,也许就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覆灭!
而且,他也清楚大皇子性格上的缺陷,只是没想到大皇子居然会这么果断地表示要放弃皇位。
毕竟那可是天子之位!
自古以来,不知道多少人争得头破血流,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惜杀父杀兄杀弟杀子……也要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端木宪又看向慕祐显,心里复杂极了,一方面对这个外孙有这种魄力感到有几分骄傲,但更多的是惶惶,是忐忑,是不安。
如果继位的人不是大皇子,那么多半会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以端木家现在的处境来看,三皇子以及四皇子登基后,恐怕是不会放过端木家的。
“夺嫡”这两个字代表的是腥风血雨,可不是大皇子说想退,就能退的。
大皇子退了,可是三皇子、四皇子却不一定会放过他,放过端木家,自古以来,新帝登基后,秋后算账的事数不胜数,尤其是三皇子,他连亲母都能说杀就杀,更何况是旁人了!
“殿下……”端木宪的声音中略带一丝沙哑,他想说有岑隐和自己可以辅佐他。
可是端木宪的话还没出口,就听慕祐显神情平静地又道:“炎表弟比我更加适合。”
慕炎?!怎么就扯到慕炎那个臭小子了?端木宪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双眼瞪得更大了。
慕祐显抿了下唇,瞳孔变得异常深邃,然后问道:“外祖父,您应该也听说了关于安平皇姑母和炎表弟的传言了吧?”
“要是这传言是真的,炎表弟比我更适合。”
说话间,慕祐显的神色更为肃然。
若慕炎真的是皇伯父崇明帝的亲子,那么他就是正统。
父皇这些年的所为既伤了民心,也伤了军心,他在南境两年多,对于南境军中的骚动也并非毫无所觉,他知道南境军上下包括阎总兵都希望能回归正统。
而且,慕炎自小由安平皇姑母和温无宸亲自教导,十一岁去了北境军历练,十六岁出使蒲国,十八岁远赴南境战场……慕炎他不是一朵暖房长大的娇花!
慕祐显的眸子里明明暗暗地闪烁着,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仔细考虑过了,对于端木家而言,慕炎与表妹端木绯订了亲,将来由他上位,端木家也能保安康。
“……”端木宪又沉默了,心绪起伏不已,右手成拳,在方几上下意识地叩动了两下。
他又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当然早就听说了关于慕炎身世的这些传闻。
但是,端木宪其实一直避免自己去深思慕炎的身份问题,直到现在听大皇子这么一说,端木宪的心跳骤然加快。
这似乎是端木家的一条退路。
砰砰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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