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深露出惯常的微笑,随口敷衍道:“哦?这事我倒是不曾听说。”
那中年大臣与身旁留着山羊胡的老大臣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眼底有几分幸灾乐祸。这件事都传得人尽皆知了,江德深又怎么会不知道!
那留着山羊胡的老大臣故意挑衅地问道:“江大人,这事你怎么看?”
虽然没人提三皇子,只说谢、刘两家,可是谁都知道如今三皇子妃是谢家女,大公主既然与谢家划清界限,恐怕也是在借此与三皇子也划清界限。
江德深笑容微僵,却不好发作,毕竟对方既没有说三皇子,也没提江家,只能勉强维持着笑脸道:“京兆尹不是都判了吗?!”
这时,殿外传来一阵语笑喧阗声,殿内不少官员都闻声望去,就见几个大臣簇拥着端木宪朝这边而来。
江德深笑呵呵地话锋一转:“各位大人,我先失陪一下。”
说着,江德深上前了两步,对着刚刚进殿的端木宪揖了揖手,笑着问候道:“端木大人,近来可好?”
“托福。”端木宪也是笑。
两人的笑容出奇得相似,客套虚伪,笑意不及眼底。
江德深笑容更深,好声好气地劝道:“半个月不见,我看端木大人似乎清癯了一些。端木大人可是有心事?”
不等端木宪回答,江德深就自顾自地往下说:“端木大人的品行如何,多年来大家有目共睹,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有一些闲言碎语,也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有道是,清者清,浑者浑,久后自现。端木大人也莫要太担心了。”
江德深没说御史,也没说弹劾,但是周边的文武大臣大都听了出来,知道他是在说御史弹劾端木宪早年害死发妻,养废嫡长子,送嫡长子去边境送死给继妻之子让路的那些事。
他说的什么“真相大白”,什么“清者清,浑者浑,久后自现”,这一字字、一句句分明都是意有所指,话中带刺。
在场的官员们也都不是傻子,一下子就听了出来,不少人一时都忘了谢家的那些事,一道道灼灼的目光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这本来也是江德深的目的。
江德深的唇角翘得更高了,眸底掠过一抹精光,带着一种看好戏的惬意。
端木宪还是微微笑着,嘴角的弧度都不曾变动一下,不紧不慢地说道:“劳江大人的挂心了。江大人说得是,清者清,浑者浑,久后自现。本官真是如茅塞顿开。”
“本官瞧着江大人气色不太好,莫不是近来没睡好?江大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人哪,还是少做点亏心事,晚上才能睡得安稳。俗话说,虎毒尚且不食子,江大人你说对不对?”
端木宪的这些话也是句句意有所指,难免让人联想到去年溺水而亡的江宁妃。原本京中就有流言说是三皇子弑母,现在听端木宪的意思,真是微妙的很呢。
“……”江德深嘴角的笑意霎时僵住了,只感觉周围众人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在他身上,带着揣测、审视、探究、质疑等等的情绪。
端木宪轻描淡写地又道:“江大人,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
端木宪掸了掸袖子,正要继续往前走,却听一个苍老沙哑的男音义正言辞地斥道:“端木大人,你犯下弥天大错,竟然到现在还执迷不悟,不知悔改,实在让人痛心!”
王御史从人群中走出,义愤填膺地看着端木宪,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他话落后,周围霎时就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在场的朝臣们当然都记得正是这位刚正不阿的王御史屡次上折弹劾端木宪德行有失。
第673章 决裂
端木宪目光淡淡地看向了王御史,也不为自己辩解什么,反而颔首道:“是啊,自是比不上王大人家中妻妾和乐融融,亲如姐妹。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他一句话让周遭其他人的神色变得更微妙,有人毫不避讳地哄笑了出来。
这位王御史素来自诩刚正不阿,不畏权威,什么人都敢弹劾,有着“铁面御史”之名,而他家中后宅不宁也同样有名,家里的妻妾闹得不可开交,光去年,就折了两个孙儿,一度成为京中茶余饭后的笑料。
“……”王御史气得脸色铁青,额角的青筋一抽一抽。
他好意相劝,端木宪却故意说什么“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分明是以他家里的伤心事来说事,戳他心窝子,往他伤口上撒盐。
可恨,真真可恨!王御史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端木宪根本懒得理王御史,嘴角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哼,不过耍嘴皮子而已,他难道还怕过谁没?!
王御史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又上前了半步,还想与端木宪对质,就在这时,后方有人低呼了一声:“岑督主。”
这三个字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般,令得满堂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众人都顾不上端木宪和王御史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了同一个方向。
太和殿外,一道披着玄色斗篷、着大红麒麟袍的身形正不疾不徐地朝这边走来,闲庭信步。
冬日的暖阳倾泻而下,给青年那白皙的肌肤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泽,让他的五官看着比平日柔和了几分,却又同时矛盾地透着一种矜贵而疏离的气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