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蝉进来放了两碟点心,见姑娘在发呆,没打扰又出去了。
端木绯右手捏着一封信,心里飞快地计算着:阿炎平定了南怀后,还有南怀境内的动荡需要平定,又要稳定时局。打下南怀还仅仅是第一步而已,彻底收服这个国家才是关键。
这么算来,等阿炎从南怀回到京城,至少要年中或者下半年了。
所以……
端木绯动了动眉梢,收回了目光,看向摆在一旁的绣花篮子,篮子放着一件还未完成的青莲色披风。
就算她再磨蹭磨蹭,到那个时候,这件披风也该做完吧?
这么想着,端木绯就不心急了,慢慢来就是了。
她放下那张信纸,拿过那个绣花篮子,慢悠悠地挑起绣线来。
为了这件披风绣什么图案,她烦恼了好些日子,后来还是涵星给她出的主意,让她绣孔雀。
本来,她觉得孔雀有些麻烦,尤其是羽尖有虹彩光泽的“眼圈”,绣起来太费神。
可是想来想去,一时也想不出比孔雀更好的选择,就定下绣孔雀了。
这才刚开始绣披风,端木绯就有些后悔了。
孔雀绣起来实在是太繁琐了,比如这蓝色的绣线就至少要用上十几种。
端木绯耐心地挑绣线、分绣线,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哀叹:她怎么就被涵星给忽悠了呢!
忙了一炷香功夫,她就觉得眼睛有些花,放下了绣线,往窗外望去,这才发现雨停了,空气中散发着湿漉漉的味道,其中夹着雨后特有的草木香,庭院里的树叶上、花瓣上沾满了晶莹如水晶的雨滴。
几乎下一瞬,碧蝉又打帘进来了,禀道:“四姑娘,贺家的人求见。”
端木绯挑了挑眉,朝碧蝉看去,随口问道:“这次又怎么了?”
照理说,祖父已经命门房不准让贺家人进门,也用不着通禀,这件事在府中上下早就传遍了,碧蝉当然也知道,所以她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地跑来通禀。
碧蝉的表情有些复杂,答道:“姑娘,贺家人现在就跪在了府外,还拉拉扯扯地让太……让贺氏也跪。贺氏不肯跪,现在他们正闹着。门房也不好赶人,看着贺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对劲,怕会出什么事,只能让刘婆子先过来通禀一声。”
端木纭现在恰好不在府中,碧蝉也只能禀到端木绯这边来了。
端木家可以不理会贺家人怎么样,却不能完全不管贺氏,哪怕贺氏刚刚被老太爷休了,可是血浓于水,在血缘上,贺氏仍然是二老爷、三老爷的亲母,是二房、三房一众公子姑娘们的亲祖母,要是真在端木府的门口了什么事,也麻烦。
端木绯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笑吟吟地说道:“京里的治安是五城兵马司管的,碧蝉,你找人跑一趟五城兵马司,就说这里有人闹事。”
“是,姑娘。”
一看端木绯脸上那抹狡黠的微笑,碧蝉就默默地在心里为贺家人掬了把同情泪。
端木绯也没闲着,朝门房方向走去,“我也过去看看。”
碧蝉连忙细心地为端木绯打帘,端木绯回首朝后方的那件才绣了没几针的披风看了一眼,有些“遗憾”地想着:不是她偷懒,她真的很忙的!
反正还有几个月时间呢,不着急!
端木绯乐滋滋地走出了内室,步履轻快。
后方的碧蝉眼角抽了抽,就算她不会读心,也大致猜到自家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其实四姑娘就是单纯想偷懒看热闹吧?
这件披风从去年就开始做了,拖着拖着到现在二月了,还没绣上几针呢。
碧蝉在心里同情了远在南境的未来姑爷一瞬,立刻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兴冲冲地追着端木绯去了,当然,她也没忘了遣人去五城兵马司。
主仆俩越临近大门,周围就越热闹。
不仅是府中人听闻了这件事,跑来看个究竟,府外也同样聚集了不少人。
此刻,贺家人就跪在朱漆大门外,贺老太爷夫妇携几个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全数都到了,齐刷刷地跪在又冷又湿的地上,唯有着一袭铁锈色褙子的贺氏咬着牙、昂着头死撑着站在那里。
雨已经停了,但是贺氏的头发上却犹占着些许细碎的雨滴,透出几分狼狈来。她那双浑浊的眼眸里翻滚着极为复杂的情绪,脸色难看极了。
她是这个府里的太夫人,她这么多年的自尊心绝不允许她跪在这里。
死都不行!
可即便她没有跪下,光是像此刻这般站在跪地不起的贺家人身旁接受路人看好戏似的目光,已经让贺氏羞恼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贺家十数人全都跪在地上,这一幕如此醒目,那些路过的行人自然也都看到了,不少人都驻足往这边张望着,还有一些路过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有的人是好奇想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人是因为街道被马车行人拥堵,寸步难行。
权舆街上越来越拥堵,也越来越嘈杂,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众人都对着贺家人和端木府的大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间府邸是首辅府吧?”
“你们没看到门匾上写着‘端木’吗,这肯定是端木首辅的宅邸了!你们说这家人怎么在这里跪着?难道是有什么冤情?”
“要是有冤,那不是应该去京兆府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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