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大胆反抗了他几句,今天他就下令东厂去查抄微臣的府上……”
承恩公装模做样地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泪。
皇帝的面色随着承恩公的一字字一句句越来越阴沉,身子微微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气得,还是病得。
安亲王也帮着承恩公敲边鼓,叹气道:“皇兄,您总算是醒了。您醒了,小弟心里就有底气了,再让岑隐那阉人折腾下去,小弟真怕……真怕这大盛江山就要折在他手里啊!”
承恩公借着擦眼泪的动作,拼命地向身旁呆若木鸡的皇后使眼色,示意皇后也帮着添油加柴。
然而,皇后似乎全然不觉般,仿佛三魂七魄丢了一半,怔怔地站在那里,什么反应也没有。
皇后似乎在看着龙榻上的皇帝,可是眼睛的焦点也不在皇帝身上,眼神恍惚,心乱如麻。
她也知道东厂去了承恩公府抄家的事,现在谢家遭了这大罪,心里不但是恨岑隐,肯定也怨上了舞阳。
不止谢家,三皇子也是……
皇后沉默地又看向了站在承恩公身侧的慕祐景,目光落在他似是燃着烈焰的瞳孔上,眼神微凝。
皇后藏在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一会儿看看承恩公,一会儿看看皇帝,一会儿看看三皇子,一直没有说话。
承恩公不死心地对皇后连番使眼色,可是皇后只当没看到。
大皇子慕祐显也把这些人之间的眼神交换看在眼里,心里默默叹气。
作为儿子,他高兴父皇醒了,可是父皇的苏醒,又会对大盛的朝局产生什么样的影响呢?!
慕祐显一时有些茫然了。
端木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视若无睹,听若未闻。
承恩公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也没忘记给自己邀功:“皇上,微臣从江南请来的王神医医术高明,就是他把您给救醒了,相信假以时日,您很快就可以龙体痊愈,为我大盛除奸佞,正风气。”
不过短短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皇帝的脸色更苍白了,呼吸也更急促了,虚弱得仿佛随时要接不上气一般。
“快……快……”
皇帝额角青筋凸起,稍微一张嘴,口涎就沿着嘴角又滑了下来,小内侍眼明手快地给皇帝又擦了擦。
皇帝艰难地说着:“把岑……隐……宣……”
即便皇帝说得断断续续,在场的人也全都听明白了,皇帝是让人即刻宣岑隐觐见。
文永聚心里喜不自胜,正要领命,就听帘子外传来宫人们恭敬的行礼声:“岑督主。”
随着这三个字响起,寝宫内登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周围的气氛发生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众人皆是屏气凝神,目光齐刷刷地朝门帘的方向看去,神情各异,有的敬畏,有的期待,有的急不可耐,也有的比如皇帝眼中带着几分疑虑。
那道绣着龙纹的门帘一翻,一道着大红色麒麟袍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鲜艳的大红色衬得对方肌肤如玉,那狭长的眼眸幽深似墨,那张完美的脸庞美得雌雄莫辨,既艳丽魅惑,又雍容矜贵,让周围的众人全都沦为他的陪衬。
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岑隐闲庭信步地往龙榻那边走去,聚集在周围的亲王近臣们都下意识地往两边退去给他让出一条道来,恭敬地向他俯首行礼:“岑督主。”
那种由心而发的恭敬自然而然地就从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与言语中释放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承恩公与安亲王、慕祐景暗暗交换着眼神,心中越发得意了。
皇帝卒中前,对岑隐一直宠信有加,远远超越其他人,方才他们所言,皇帝未必全信了,恐怕多少心中存疑,现在皇帝亲眼见到岑隐对群臣的震慑力,他心中所有的疑虑也该一扫而空了。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会允许其他人挑战他作为帝王独一无二的威信!
也多亏了岑隐这狂人嚣张一如平日,也不想想今时不同往日,皇帝醒了,这朝堂可不再是他岑隐一人说了算!
岑隐真是自寻死路!文永聚心里暗自冷笑,心道:接下来可有好戏看了!
果然,半躺在榻上的皇帝双眼一点点地变得阴沉暴戾,仿佛有一场龙卷风在瞳孔中肆虐一般,看着岑隐的眼神阴鸷如枭。
岑隐似乎浑然不觉,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样子,在距离龙榻三步外的地方停下,对着皇帝拱了拱手:“皇上。”
他绝美的面庞上噙着一抹清浅的微笑,举止不算轻慢,但也算不上恭敬。
皇帝又如何看不出来,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原来承恩公和安亲王所言不假,自己昏迷了半年,已经把岑隐的心养大了……
想着,皇帝的唇角剧烈地抽搐了两下,嘴巴也歪斜得更厉害了,那张曾丰神俊朗的面孔显得狰狞扭曲,比他的实际年龄至少苍老了十几岁,老态与病相毕露,与年轻俊美的岑隐形成了极致的对比。
一个苍老丑陋,一个年轻俊美;一个奄奄一息,一个神采焕发。
端木宪、游君集、秦文朔等重臣看着皇帝的神色都有些复杂,任谁都看出皇帝眼中对岑隐的忌惮和不满。
寝宫内的气氛在那短短的沉默之间变得更微妙了,看似平静,而又暗潮汹涌。
端木宪随手抚了抚衣袖,看看皇帝,又看看岑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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