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当然也听到了,却是莞尔一笑,容色更艳。
他微微叹息,似是无奈,似是悲悯,似是轻慢,又似是可笑,道:“哎,皇上真是病糊涂了!这天下谁人不知宣国公府代代对大盛忠心耿耿,必不会有什么谋逆之举!”
“皇上大病初愈,还是该好好歇着静养,这朝上的事就不劳皇上费心了。”
他这两句话甚至不是对皇帝说的,只是在向在场众人宣布这个结果而已。
“你……你……”皇帝好不容易平复些的气息又变得紊乱起来。
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冷凝,其他人暗暗地交换着眼神,揣测着岑隐的意图。
岑隐这到底是真的相信宣国公府没有谋逆,还是在向皇帝示威?
亦或是,岑隐在借着这个机会告诉在场众人乃至朝堂上下,皇帝醒了又如何,以后皇帝说了不算,他说了才算!
众人心底皆是心潮澎湃,大多数倾向于最后一种可能性。
他的父皇已经镇不住岑隐了!这个念头清晰地浮现在三皇子慕祐景的心头。他怔怔地看着皇帝一会儿,目光又看向了岑隐轮廓分明的侧颜,凝视着岑隐唇角那抹自信淡然的浅笑。
慕祐景再一次后悔了,后悔他当初的选择。
他错了。
谢家嫡女又有何用,现在整个谢家怕是都自身难保了!
在岑隐跟前,皇后与谢家微不足道,就连父皇……如今这个时候,父皇就算苏醒又如何,他就像是折翼的雄鹰,又如何能跟岑隐斗?!
只要岑隐愿意,就可以把父皇软禁在这养心殿中,一步也别想出门;只要岑隐愿意,父皇随时都会“因病驾崩”……
慕祐景的眼眸越来越深邃,双手在体侧握成了拳,下定了决心。
现在慕炎还在南境,一时半会儿恐怕也回不了京,自己还有机会接近端木绯的……
想到慕炎,慕祐景的神色更复杂了,心中略有几分惶惶:慕炎竟然真是皇伯父崇明帝之子。
他以前也曾听闻过关于那些封炎身世的传闻,却没怎么上心,毕竟过去了十八年,也没有任何证据,再说了他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子。
但是今天父皇一说,金口玉言,那岂不是意味着慕炎也可以是皇位的继承人?
岑隐会不会看在端木绯的份上,优先选择慕炎呢?!
慕祐景直愣愣地看着岑隐,双拳握得更紧了。
岑隐漫不经意地再次打发了众人:“皇上要休息了,你们都退下吧!”语气淡淡,却透着一种命令式样的高高在上。
“……”半躺在榻上的皇帝强撑着想要起身,身旁服侍的小內侍连忙将他扶坐了起来。
皇帝那双浑浊无神的眼睛里怒意汹涌,犹如海啸过境般。岑隐的心何止是被养大了,他如今尝到了大权在握的滋味,恐怕是不愿意还政给他这个皇帝了!
“来人!”皇帝喘着粗气,沙哑着声音叫道。
然而,就算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根本就没什么威慑力。
在场的众人再次面面相觑,还是没人敢应和皇帝,一个个只当做什么也没听到,目不斜视地快步退出了寝宫,那一道道背影近乎是落荒而逃。
没一会儿,寝宫内就变得空旷了不少,只剩下了包括江德深、安亲王在内的四五人还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他们不动,自有别人推他们一把。
门帘突然又是一翻,四个身形精干的內侍快步进来了,步履悄无声息,其中一人对着江德深等人伸手做请状。
“几位王爷,几位大人,请吧。”为首的内侍形容枯槁,笑容可亲,却是不及眼底,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一种莫名的阴气。
江德深等人皆是面色一凛,他们当然认识这个內侍,这一位可是东厂掌刑千户曹由贤,他的手段在朝中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安亲王眼角抽了抽,外强中干地昂首而立。他一甩袖,就率先出去了。
曹由贤阴森森的目光又看向了江德深,也不用他再说什么,江德深等其他人也都迫不及待地跟在安亲王身后鱼贯而出,全都不敢再看龙榻上的皇帝。
所有人都可以走,唯有两个太医因为职责之所在,只能规规矩矩地站在角落里,恨不得自己又聋又哑又瞎,心中暗暗叹息:太医难为啊!
随着众人的离开,寝宫内的空气似乎更冷了,也变得更安静了。
皇帝的心更冷,整个人犹如置身于冰窖般,盯着岑隐的眼神中充满了忌惮。
现实狠狠地在皇帝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告诉他,今时不同往日。
他已经“病”得太久了,久到岑隐已经把朝政牢牢握在手里了,久到朝中上下畏岑隐如虎,久到他们只知岑隐不知自己!
他该怎么办呢?!
想着,皇帝的心口一阵发紧,感觉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掐住了他的心脏、他的命门。
此刻皇帝的心中不止有忌惮,也有恨。
亏他曾经对岑隐如此信任,委以重任,可岑隐却是如此回报他的信任!
他真是看错人了!
皇帝的心里虽然恨不得立刻让人把岑隐拖下去五马分尸,但是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强自忍下。
不能着急,一个个来就是了!
皇帝一遍遍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方才岑隐有一句话没说错,自己的龙体要紧,须得静养为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