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江氏能拢络住慕炎,或者她能早早查明慕炎的身份,把他弄死,局势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要是没有慕炎,岑隐大可以来扶持三皇子。
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
沉默静静地蔓延。
微风通过窗户吹进了屋里,江德深手边的那本棋谱被封吹得哗哗直响。
江氏本就心里忐忑,江德深深沉的目光看得她越发不安了。
“父亲,”江氏眸光微闪,优雅地抚了抚衣袖,干脆主动开口问道,“您如今可有什么打算?”
江氏秀气的眉头微拧,细看就会发现脂粉下眼窝处掩不住的青影。
这些日子以来,江氏的日子不好过。
自打封预之被下狱,封炎又正了名,入玉牃改名为慕炎后,整个封家就成了京里的一个笑话。
本来慕炎上位,封家对其有“养育和庇护之恩”,封家可以鸡犬升天,结果却弄成了如今这副难看的境地,彻底和安平、慕炎母子翻了脸。
封家已经彻底落到了尘埃里。
想着,江氏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帕子,心里颇为不平。
当初三皇子还曾许诺娶自己的女儿,结果在封家失势后他就当做没这回事,江氏回想起来还是觉得气愤,也是很久没回过娘家了。
江德深当然听出了女儿语气中的怨怼,心下更为不快,目光也变得更冷厉了,淡声道:“五娘,你是出嫁女,别管娘家的事。”
他的语气中透着几分警告,不怒自威。
江德深在江家一向积威甚重,一家之主的权威无人敢质疑,江氏纤细的身形绷紧,眸子里明明暗暗地变化不已。
江德深现在心里正烦着,也没空应付这个女儿,正想打发了,却听江氏又道:“父亲,女儿今天来是想和您说一件事,这关系到我们江家能不能保住。”
江氏故意说“我们江家”,委婉地向江德深表明她心里始终是向着江家的。
事实上,她不向着江家,又能向着谁呢!封家已经彻底没救了。
江氏的眸底飞快地掠过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江德深本来漫不经心的,听到这里,神情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肃然地朝江氏看去,问道:“你知道了什么?”语气亲和了一分。
江氏不答反问:“父亲,您对三皇子可有打算?”
她幽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江德深,神态温婉而坚定。
江德深沉默了,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如同江氏了解他,他对江氏这个女儿也有几分了解,知道想要撬开她的嘴,自己必须拿出诚意来。
静了片刻后,江德深终于开口了:“五娘,坐下说话吧。”
江氏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知道这事成了,表面不动声色地往前走去,在棋盘的另一边坐下了。
西斜的阳光洒在黑白棋子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窗外一丛丛怒放的玉簪花在阳光的抚触下显得明丽动人,风一吹,洁白如玉的玉簪花微微摇曳着,散发出馥郁的芬芳……
夕阳在西边的天空一点点地落了下去,又是一天结束了。
随着三皇子被流放,正如最初岑隐所预料的,京中各府以及朝堂文武百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慕炎一人的身上。
有人斥慕炎这摄政王毫无担当,说出京就出京,置朝廷政务于不顾;也有人嘲讽慕炎故意选这个时机出京,等到三皇子的事尘埃落定后才回京,是为了避开这件事,让岑隐担着恶名。
这番说辞多少自是带着挑拨的意味,却是没掀起什么风浪,传到过慕炎的耳中,也就是一笑了之而已。
紧接着,便又有一件事令得满朝哗然。
慕炎在回京后的次日,就下令加快审理原南怀的征北大元帅历熙宁。
这一道令一下,李御史立刻就提出了质疑,既然南怀已经归顺大盛,大盛就该有泱泱大国的风度,免了历熙宁之罪,显我大盛以德化人、以理服人的风范。
李御史还引经据典地引用了孟子的话,说什么“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劝诫慕炎要以“德”、以“理”治理怀州,不能让怀州民心不稳,引得怀州动荡,反而毁了根基云云。
长长的一道折子写的是洋洋洒洒,有理有据。
不少朝臣都心有同感,觉得李御史这道折子说得有理,纷纷上折要求慕炎能接纳降将,各抒己见。
“历熙宁固然有错,可两国开战各为其主,其情可悯。”
“下官附议。”
“不错,历熙宁征战沙场几十年,颇有将才,孔明尚且有七擒七纵之举,被传为美谈,朝廷现在正是用人之时,不如给其机会戴罪立功。”
一时间,殿内一片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人心所向。
武英殿内,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得热闹,坐在前方的慕炎却是一直沉默不语,反而让群臣觉得慕炎是无话可说。
又是一个老臣站了出来,慷慨激昂地说道: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自古以来,闭目塞听、一意孤行者难以得民心,重则动摇江山……”
“历熙宁在怀州民间甚有威望,若是将其斩杀,恐怕令怀州百姓寒心,怀州迟早会再乱。”
他这番话说得就有些重了,等于是在暗示慕炎若不纳谏,那就是暴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