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也顺着慕炎的视线看了看自己的左肩,漫不经意地抬手抚平了肩头的褶皱,跟着就打开了手中的那道折子,仔细地看了起来。
两人相隔一案面对而坐,岑隐看着折子,慕炎一边灵活地转着手里那把收拢的折扇,一边还在嘀嘀咕咕地发牢骚:
“这范培中啊,还是差了那么点。”
“时间不等人,这都只剩半个月了……”
这时,岑隐利落地合拢了折子,淡淡地打断了慕炎的唠叨:“若是这祭礼再提高规格,那你打算大婚时怎么样?”
“……”慕炎微微张大眼,脑海中霎时一片空白,只剩下了两个字:大婚。
慕炎的嘴角慢慢地咧了开来,笑得合不拢嘴,看来就像是一只咧着嘴吐舌头的大狗似的。
蓁蓁十月就及笄了,来年……等来年他们就可以大婚了!
他俊美的面庞上傻乎乎的,眼前浮现出端木绯穿着大红嫁衣、蒙着大红盖头坐在榻边的样子,笑得更傻了。
“……”看着慕炎这副又傻又憨的样子,岑隐又想起之前他还担心慕炎受楚青语的影响而对端木绯生分了,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这小子啊,一旦涉及到端木家那个小丫头,就犯二。
岑隐又把礼部的那道折子放回了案头,淡淡地提醒道:“阿炎,帝后大婚的仪制肯定会比祭礼更高,国库能撑得住吗?”
岑隐这么一说,原本头脑发热的慕炎一下子冷静了不少。
慕炎下意识地又转起了手里的那把折扇,一圈又一圈,思绪转得飞快。
少了皇帝的挥霍,加上南境的战事结束了,这大半年来,国库充足了很多。大婚一辈子只有一次而已,哪怕再隆重,其实也花不了多少银子,现在的国库银足以应付。
只不过,他们也不能只看眼前。
大盛如今百废待兴,要花银子的地方还多着呢,比如北境、民生、改革等等,而且,这世道对女子一向严苛,要是他与端木绯的大婚太过隆重,恐怕难免会让端木绯被人非议。
慕炎手里的折扇突然停了下来,不禁想起那日在武英殿内某个大臣口口声声地拿妲己、褒姒为例,眸光幽深。
以他对端木绯的了解,端木绯对于那些繁文缛节以及外人的评价一向不在意,不过她不在意,不代表他也可以不在意,他一直想给她最好的,此刻仔细想想,他倒是有些一叶障目了。
慕炎若有所思地抿了抿薄唇。
不止是岑隐,连落风也能看出慕炎动摇了,心里叹道:不愧是岑督主!
岑隐抿了口茶,又道:“阿炎,我看这次祭祀的规制照这道折子就够了。不如再额外拨些银子出来,在祭祀当天以你们两人的名义在京畿一带施粮,你觉得如何?”
“大哥,就依你的意思。”慕炎颔首应了,心里琢磨起既然在仪制上简化了,他要在什么地方弥补蓁蓁呢。
慕炎正想着,就听岑隐冷不丁地话锋一转:“阿炎,这件事你办得不妥。”
“……”慕炎傻傻地眨了眨眼。他哪里办的不妥了?
岑隐似是看懂了慕炎的眼神,又道:“你有没有问过端木大姑娘?”
慕炎现在“最怕”的人大概就是端木纭了,闻言,手一抖,手里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了案上。
他不解地瞪大了眼睛。
岑隐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地这么说,慕炎认真地思忖起来,立刻就想到了端木纭明确说过,他现在还在考查期呢。
也就是说,端木纭对他这次的安排感到不满了?
也就是说,端木纭跑去向大哥告状了?
“大哥,我怎么了?”慕炎一脸无辜地看着岑隐,委屈巴巴,可怜兮兮。
岑隐看着慕炎这副样子,脑子里浮现端木纭愤愤然的神情,唇角几不可见地翘了翘,故意板着脸训道:“你的那点小心思,难道还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你们的婚期都还没定,你就背着未来岳家提前把人家姑娘给定下了,我说你这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点!”
岑隐嘴上训着,声音清冷如水,狭长的眸子里却是带着浅浅的笑意。
“……”慕炎只能正襟危坐地乖乖听训,看着岑隐的表情更可怜了,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连大哥都不帮自己在姐姐跟前说些好话。
好不容易等岑隐训完了,慕炎不依地说道:“大哥,你怎么能这样!我们明明说好的,大哥帮我去跟姐姐求情的!”
“……”岑隐无语地掀了掀眼皮,觉得慕炎这小子确实欠训。
他什么时候和这小子说好的?
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慕炎注意到岑隐脸上那细微的表情变化,闻弦歌而知雅意,很识趣地抬手指着自己道:“大哥,你又想让我‘滚’?”
岑隐眼角抽了抽,似乎在说,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慕炎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愉悦地站起身来,正儿八经地对着岑隐拱了拱手。
“大哥,我一向很听话的,这就‘滚’!”
他涎着脸,笑呵呵地看着岑隐,用下巴顶了顶那书案上摞得高高的那些折子,“能者多劳,这些折子就劳烦大哥了!”
也不等岑隐答应,慕炎顺手抄起一本折子,一溜烟地跑了,只留下岑隐与这满满堆了半书案的折子。
一阵微风自东侧敞开的窗口吹来,风吹得那案头的两本书册“刷刷”地自己翻起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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