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放大胆地抬头瞥向了前方的皇帝,只见皇帝在那两个中年內侍的“搀扶”进了前殿,与此同时,小蝎解下了岑隐的披风,岑隐也进去了。
岑隐一走,所有朝臣都觉得空气一松,长吐了一口气,一个个脖颈后早就出了一片冷汗。
现在风一吹,众人都觉得凉飕飕的,觉得自己简直是要吓出心疾来了。
被架进了前殿的皇帝心里多少有些紧张。胜败在此一举。
他费了这么大的功夫,终于离开了养心殿那个牢笼,这一路上,皇帝是忐忑的,就怕功亏一篑,也预想过各种变数,比如岑隐临时反悔了,或者慕炎反对。
幸好,一切顺利,他终于还是来到太庙了。
皇帝的眸底掠过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压抑着快要翘起的嘴角。
礼亲王作为宗令自然也在,看着皇帝被人“扶”了进来,心里又惊又疑:慕炎和岑隐的葫芦里到底埋的是什么药?!
其他几位宗室王爷们都默默地看向了礼亲王,想看看他到底事先知不知情。
气氛微凝,所有王爷们都是敛气屏息。
这时,庄严的乐声再次停止,典仪宣布“奉祝、帛送燎”,司祝、司帛立刻就请祝、帛出前殿,恭敬地送至燎炉焚化。
见状,皇帝眼睛的更亮了,暗道:快了。
礼毕,慕炎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神情冷淡地看向了皇帝。
自皇帝瘫痪在榻后,每次见到慕炎,都不得不屈辱地仰视对方,此刻终于能与他面对面地平视,却也没觉得痛快。
他骤然间发现,不知何时,慕炎长得比自己要高了大半个头。
俊美的青年身形颀长挺拔,目光明亮锐利,他只是这么站在那里,就恍如一把鞘中的名剑,散发出一股无坚不摧的气势,连站都站不稳的皇帝立于他身旁,显得如同垂暮之年的老者。
慕炎冷声道:“既然皇叔是来此谢罪的,那就跪下吧,为十九年前犯下的杀戮,为这些年的祸国殃民,向列祖列宗谢罪。”
“……”皇帝瞪大眼睛看着慕炎和他身旁的安平,心里再次后悔自己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安平嫌恶地瞥了皇帝一眼,觉得多看他一眼都脏,催促道:“还不让他跪下!”
两个中年內侍立即就领命,强势地把皇帝往蒲团上压了下去……
皇帝想要挣扎,可是他的四肢都不听使唤,他的挣扎就像婴儿似的无力,目光不甘地看着前方崇明帝的牌位。
他不想跪,也不愿跪!
“踏踏踏……”
后方突然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整齐得仿佛是同一个人发出的一般。
来了!终于来了!皇帝急切地转头往殿外看去,对他而言,连扭头这个动作都那般吃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把头转过去一些。
殿外,近百名旗手卫的禁军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朝前殿方向而来,两列禁军士兵十步一岗地在殿外两边站好。
旗手卫指挥使则带着两个亲兵大步流星地一直走到了前殿的正门外,双手抱拳,正要行礼,就被皇帝打断了:
“张勉华,快!快救驾!”
“他们……慕炎,岑隐,安平……他们都是乱臣贼子!”
被內侍押着跪在蒲团上的皇帝犹如看到了救星似的,吃力地高喊着。
然而,即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声音也不过是常人说话的音量,最多也就是前殿中的几人听到而已。
一众亲王郡王登时觉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根本没听到。
皇帝又看向了礼亲王,再道:“皇叔,慕炎谋害朕,是弑叔……也是弑君!”
只是说了几句话,皇帝已经是气喘吁吁。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礼亲王,现在有了旗手卫的支持,又有礼亲王出面,外面还有文武百官作为见证,这可是一个名正言顺治罪慕炎的大好机会!
慕炎如此肆意妄为,搅乱朝纲,自己现在也是顺应民心!
这一次,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礼亲王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会儿看看皇帝,一会儿看看张勉华,一会儿又看看慕炎,脑子一时有些混乱。
其他亲王郡王们全都紧抿着嘴,一声不吭,心里多少有几分同情礼亲王。这宗令可不好做啊!
须臾,礼亲王把拳头放在唇畔,清了清嗓子,迟疑地看着慕炎问道:“阿炎,这是怎么了?”礼亲王勉强挤出一个笑,语气好生好气的。
皇帝没想到礼亲王会是这番表现,心中一冷。
慕炎又斜了皇帝一眼,负手而立,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叔,您可是亲口说要来谢罪的,君无戏言,这才不到半盏茶功夫就不认了吗?”
皇帝脸色铁青,觉得礼亲王是不能指望了。
他恨恨地再次下令道:“慕炎和岑隐……勾结成党,以下犯上,胆敢软禁朕,罪无可恕!”
“张勉华,给朕拿下……这两个逆贼!谁敢违抗,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皇帝说得是杀气腾腾,可他现在跪在蒲团上,说话时,又含糊不清,气势总是少了几分。
然而,张勉华依旧站在前殿的正门口,一动不动,既没有进殿,也没有退下。
慕炎勾唇笑了,俯视着跪在蒲团上的皇帝,摇头叹气道:“果然是不认账了啊!”
“也是,皇叔从来就是这样,无论是十九年前,还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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