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隐这么一问,慕炎来劲了,他咽下嘴里的烤肉后,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大哥,你当时是没看到啊,这小子就跟个猫儿似的,又警惕又多疑!”
“他怕是以为我为了招安特意找了人哄他呢。”
“也许是血浓于水,我瞧着他对楚家二老的感官还不错,说不准还会怀疑我是不是连二老也一并给哄骗了。”
想到肖天当时的表情,慕炎笑得前俯后仰,眉目生辉。
“我估摸着他会在再打听关于楚庭舒的事,想找找我的漏洞。”
“我不怕他打听,就怕他不肯打听,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慕炎又给自己添了酒,神情间笑意更浓了。
“……”岑隐神色古怪地打量着慕炎,从慕炎的笑容中品出一丝宠溺的味道。
他以前就觉得慕炎对楚庭舒的关注有些过度,此时此刻,这种感觉更强烈了,他甚至觉得慕炎这小子对肖天的态度就像是对小舅子似的。
岑隐不由想起了楚青语说的那句话,慕炎前世喜欢的人楚青辞……
这个念头只一闪而逝。
是他想太多了吧。
夜空中繁星闪烁,俯视着下方的众生,地上的人同时也在仰望着天上的星月。
肖天坐没坐相地斜靠在窗框上,看似在赏月,实际上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一种夹有兰香的熏香萦绕在鼻端,让肖天想起楚太夫人身上的气味,也是一种类似的熏香。
肖天收回了视线,朝屋子一角望了过去,角落里放着一个白釉浮雕莲花三足香炉,袅袅地升起青烟,在空气中慢慢地散开。
肖天的耳边不禁响起黄昏时楚太夫人带他来这个院子时说的话:“小天,这个春晖苑是你爹爹没成亲前住的院子,你先住着。有哪里住不惯的,你尽管说,别客气,这是家里,千万别把自己当客人!”
肖天下意识地扫视着这间屋子。
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酸枝木的美人榻,紫檀木座五扇绣松竹梅仙鹤屏风,红木雕花圈椅,摆着各式盆景摆设的多宝格……
这屋子布置得太过精致,肖天怎么看都觉得与他格格不入。
他是这个百年国公府的小少爷?
听说楚家是几百年的书香门第、簪缨世家啊!
怎么想都不太可信吧!
那个慕炎果然是怪人,他就算要编故事给自己听,怎么不编个可信点的,比如找个什么将军府之类的,还更容易取信于自己吧?
又或者,慕炎是想用这种锦衣玉食、脉脉温情来一步步地侵蚀、软化他?
肖天再次环视这间屋子。
不知为何,待在这里让他有种莫名的安心,还有这熏香也让他觉得莫名的熟悉……
肖天的鼻尖又动了动,闭眼细细品味着这熏香的气味……
不。
他又猛地睁眼,大眼中一片冷然与警觉。
这种安心对他来说,可不好。
他以前是镖师,后来又被逼做了土匪。
十几年来,他都习惯于活在危机中。
镖师过得是在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有五个师兄弟都死在了外出押镖时,只余下冰冷的尸体被运了回来……
再后来……
想到往事,肖天的瞳孔微缩,看在慵懒的身形紧绷,握了握拳。
太安逸的日子会让他失去警惕,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还是得赶紧跑路!”肖天喃喃地用唯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
外面传来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跟着,湘妃帘被人从外头打起,一个八九岁的青衣小厮提着一个红漆木食盒进来了,笑呵呵地说道:“三公子,太夫人特意让厨房给公子备了宵夜。”
说话的同时,小厮也看到了肖天的坐姿,神情微妙。
楚家是书香门第,府中的公子姑娘哪个不是温文尔雅,今天之前,小厮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一个楚家公子如此不拘小节。
小厮自是不敢置喙什么,把食盒拎到了窗边的如意小方几前,然后从食盒里取出了一样样热腾腾的点心,燕窝、山药枣泥糕和一碗牛乳茯苓霜。
肖天从不委屈自己,一看有宵夜吃就乐了,从窗槛上跳了下来。
他在方几边的一把圈椅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先端起燕窝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他的嘴就没闲下过,一边吃,一边顺口问道:“你多大了?这么小就出来干活,你爹娘不心疼?”
小厮早就得了楚家二老的嘱咐,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小的刚过了九岁的生辰。小的也不小了,府里的家生子大都是七八岁就进府办差,小的妹妹石榴今年八岁,就在九姑娘的院子里当差呢。”
生怕肖天误会楚家苛刻,小厮又补充了一句:“其实石榴也就是陪着九姑娘玩耍罢了。”
听到小厮说起六姑娘,肖天吃燕窝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神色微妙。
按照楚家二老的说法,光是在京城的楚家,他就有十几个堂兄弟姐妹,再算上老家那边,以及分居各地的楚氏族人,那就更是数之不尽了。
肖天眼角抽了抽,掩饰地又问了一句:“九姑娘是哪一房的?”
“四房。”小厮立刻就答道,“四老爷和四夫人膝下有五个少爷,就九姑娘这一个嫡女,一向疼若掌上明珠……”
肖天只是问了一句,可是小厮一说,就说得十分详尽,把每房有多少公子姑娘都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感慨道:“咱们府也就是长房人丁最单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