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公,皇后娘娘实在是欺人太甚!”
“明明是她赏赐了王妃一把梳子,现在却反过来栽赃嫁祸,诬陷王妃,非说王妃从凤鸾宫偷了贡梳!”
“方才,她还派了程公公跟金吾卫把王府团团围了起来!”
大管事昂着下巴,越说越是愤愤,口沫横飞。
这大管事是怡亲王的心腹,跟着怡亲王也快二十年了,对王府的事自是一清二楚,也包括怡亲王与岑振兴的交情。
岑振兴在十八年前曾经奉旨去辽东监军,彼时,怡亲王曾经救过岑振兴的命,否则岑振兴怕是早就命丧辽东了。这可是过命的交情,因此后来怡亲王从辽东返京,坐上内廷司总管大臣的位置后,岑振兴给他提供了不少帮助。
即便后来岑振兴退了下来,两人之间依旧来往密切,没有因此而生疏了。
平日里,大管事也时常替怡亲王拜访岑振兴,或是问安,或是替怡亲王传口讯,或是送上节礼。
此刻,着一袭灰色直裰的岑振兴就坐在窗边,白面无须,满头银发,年过六旬却不见一丝老态,一双锐目依旧炯炯有神。
岑振兴慢慢地喝着茶,眼眸幽深,没说话。
大管事还在义愤填膺地说着:“岑公,您是没看到啊,那些金吾卫一个个横冲直撞的,如入无人之境!”
“您可要为我们王爷、王妃主持公道啊!”
岑振兴放下了手里的茶盅,突然打断了大管事:“你让你们王爷也收敛些,新帝不是戾王。”
岑振兴的最后半句话故意放慢了速度,带着几分警告,几分训诫。
这要是其他人敢用这种语气谈论怡亲王,大管事早就甩袖走人了,但是眼前这个人可是岑振兴,曾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而且到现在他在朝堂上还有一定的影响力。
大管事深吸两口气,定了定神,客客气气地说道:“岑公,王爷一向是很懂分寸的。”
他的话说得委婉,意思就是说,根本是皇后在没事找事。
岑振兴淡淡地瞥了大管事一眼,那锐利的眸光似乎能直射到人内心,看得大管事有些心虚,颈后渗出些许冷汗。
岑振兴转头吩咐旁边的一个小內侍道:“你去一趟司礼监把施公公叫来。”
大管事神色一凛。
他当然知道谁是施公公,那可是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内廷十二监的第二号人物,也是岑隐留在京中的管事人。
大管事又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既然岑振兴让施公公过来,那这件事应该就十拿九稳了。
在岑振兴面前,自是没有大管事坐的位置,他垂手恭立在一旁,眼观鼻,鼻关心。
岑振兴也没理会他,拿起手边的一本棋谱,继续对着棋谱摆起棋来。
屋子里,只剩下了棋子与棋子的碰撞声以及那一下下清脆的落子声不时响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间隐约传来一阵轻巧的步履声,大管事立刻微微睁眼,急切地朝门帘方向看去。
门帘被人从外面打起,一个三十来岁、相貌平平的青衣太监步履矫健地走了进来,唇角含着笑。
正是司礼监秉笔太监施怀能。
“岑公。”施怀能恭恭敬敬地给岑振兴行了揖礼,看也没看大管事一眼,
岑振兴将拈在右手指尖的黑子落下,抬头看向了施怀能,淡淡道:“怀能,你让程公公回去吧,回头和皇后娘娘说一声,这事怕是个误会。”岑振兴显然是打算和稀泥。
岑振兴开了口,大管事就放心了,唇角微微扬了扬,又不动声色地按下了,眸底掠过一抹异彩,暗道:这事成了!
哼,皇后又怎么样?!
他们王爷可不是皇后能随便动的。
这次皇后不惜动用金吾卫围了王府,如此兴师动众,肯定被京城各府都看在了眼里。
这件事皇后要是办成了,那是立威;可今日金吾卫要是铩羽而归,那杀的就是皇后的威风,别人只会觉得是皇后胡闹,诬陷他们王妃,必然会有损皇后的凤仪!
哎,这也是皇后自作自受,也该让她吃点苦头,免得以为她是皇后就能上天了!
即便是天子,那也不得不受条条框框的限制,不可能随心所欲,更何况是皇后了。
堂堂皇后竟然睁眼说瞎话,那简直就跟流氓无赖没两样!
大管事想着王府此刻污糟的样子,就忍不住怒上心来,再次告状道:“岑公,亏得您明察秋毫,给我们王妃做主,我们王妃真的是无辜的……”
大管事的话没说完,就被施怀能打断了:“岑公,皇后娘娘说要查,自然得查。”
施怀能的这句话话是对着岑振兴说的,神色间仍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语气却十分坚定。
大管事嘴巴微张,惊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这样呢?!
由岑振兴出面,施怀能居然完全不给一点面子!
“……”岑振兴动了动眉梢,也有些意外。
他虽然退了下来,但不是被罢黜,是荣退,不至于连这点脸面都没有。
再者,他毕竟是岑隐的义父,这些年来他与岑隐也不曾生疏过,也因此,内廷十二监依旧敬他几分,从前他们从来没有这样驳过他的面子。
岑振兴放下了左手的棋谱,眯眼看着几步外的施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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