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芙轻轻应道,“嗯。”顿了顿,又轻声道,“醉酒伤身,父亲多保重身子。”
江仁斌听得一愣,迟缓点头应下,摆摆手,“回去吧。”
江晚芙屈膝应下,正要走,却又得身后传来一句“阿芙”,她停下,转身抬眼,神色平静,“父亲还有什么吩咐?”
江仁斌却没看她,只道,“等会儿叫人送些东西过去。”
江晚芙自然不知道会是什么,但她也不好奇,只规规矩矩颔首应道,“是。”
父女俩鲜少独处,也没什么可说的,江仁斌也觉得无趣,摆摆手,叫她走了。等人走远了,才回了正屋,晃晃悠悠进门。
杨氏听见动静,忙上来扶他,叫下人端热水,亲手给他擦脸。
江仁斌微微仰脸,任由杨氏动作,待她弄完了,才睁开眼,正好扫见抱着食盒要出去的嬷嬷,不知怎么的,忽的开了口,“饭着吧,我正好饿了。”
那嬷嬷一怔,自然不敢说,这是要拿去丢的,不由自主望向杨氏。
杨氏捏了捏帕子,亲自接过那食盒,一边掀开食盒盖子,一边道,“方才阿芙那孩子来了,送的是些糕点,老爷吃了酒,只怕闻不得这味,要不叫膳房先做些粥来,也快得很——”
口里正说着,那食盒已经掀开了,杨氏说到一半的话,瞬间戛然而止。
只见那最上层,便是一瓦罐粥,熬得稀烂,一层厚厚的米油,一掀开,扑鼻的米香味,顿时涌了出来。一看就是熬了有些时辰了。
这同她方才说的那句“叫膳房先做些粥”比起来,谁更用心,简直再明显不过。
杨氏愣住,江仁斌却是被那粥香,勾得睁了眼睛,见那一罐子浓稠的米粥和几碟子配着用的小菜,神色有一瞬的恍惚。
很快,他恢复了往日的平淡,开口道,“折腾什么,吃现成的就是。”
杨氏脸上险些挂不住,嘴上倒是应,“是。”
第41章
主仆俩刚回到小院,听见动静的惠娘就迎了出来,抬手替江晚芙脱了披风,在门口抖了几下,口里催促道,“娘子快进屋,炉子烧着呢。”
说着,扭头唤纤云倒热水。
江晚芙坐下来,接了茶盏,喝了几口,坐在炉子边烤火,见惠娘挂了披风走过来了,开口问她,“阿弟那里的炭火够用么?”
惠娘应道,“够的。您放心,奴婢方才去送甜汤的时候,书房里暖烘烘的。”
江晚芙听了这话,放心了,点了点头,没说话了。
炉子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屋里也静悄悄的,江晚芙闲着无事,便叫纤云取了竹篮里,捻了根红绳,低头打着络子,正打到一半,听得院里传来动静。
惠娘忙出去察看,过了好一会儿,回来道,“娘子,是两个大箱子,瞧着挺沉,来人说是老爷叫送来的,奴婢叫他们暂时放在西厢房了。您过去看看麽?”
江晚芙闻言,自然很快想起先前在正院的事,点点头,起身道,“过去看看吧。”
到了西厢房,一进门,果然是两个大箱子。四四方方,描金铜制的钉鼻纽,四面雕刻着吉祥云纹,两侧各有一个鎏金铜制的拉环,算得上精美。
江晚芙怔了怔,惠娘已经上前,将锁开了,打开了箱子,露出木箱里的东西。
满满两箱子的丝绸。各色都有,四季所用亦有。
惠娘瞧了眼那丝绸,没作声,江晚芙却点点头,道,“盖上吧。”
苏州有个旧俗,算是老人们口口相传,若生女,便要在家中栽一株香樟,女长一岁,香樟长一年,待到嫁女之时,香樟长成可用之材,栽树之人若还在世,亲手伐下,再请木匠,用这樟树,打两只箱子。箱子做好,装满丝绸,添进嫁妆里,当做喜头。
“两箱丝绸”,寓意着,“两厢厮守”。是家中长辈,对出嫁女婚姻美满的由衷祝愿。
江晚芙出生时,江父已经在苏州为官,同僚听闻他家诞下千金,便提了这苏州生女种树的旧俗。江父回来后,便亲自栽了这一棵香樟树。
这些事,江晚芙还是从祖母口中听到的,在祖母的那些话里,她小的时候,似乎是被父亲所疼爱的。祖母这样说,大约是不想她怨恨父亲,但其实,没什么可怨恨的。
他生了她,也养了她,没有短她吃穿,无非是待她冷漠疏远,但这世上,哪有谁必须待谁好的道理?她也不是小孩子了,怎么会因为得不到父亲的关注,便哭闹不休,满腹委屈?
那都是小孩子才会有的想法。
她不恨他,但也不会毫无芥蒂的亲近他,江晚芙有时候会这么告诉自己,人和人缘分,有长有短,譬如她和母亲的母女缘分,虽短却浓,母亲早逝,她永远怀念着她。再譬如她和父亲,他们的父女缘分,大约也只有那短短几年。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她也不去求。断了就是断了,要拿得起,放得下,哭啊闹啊,都没用,反而很难看。
江晚芙抿唇朝惠娘笑了笑,道,“放进嫁妆里吧,挺好的寓意。”
惠娘小心看她,见她神色平静,面上浅浅笑着,仿佛并没什么不高兴,才颔首应下。
.
翌日,江父带着杨氏和长子去了国公府,至于江晚芙,倒是和龙凤胎弟妹留在家里。
耀哥儿和眉姐儿留在府里,是因为年纪太小,带出门怕闹腾。江晚芙没去,却是因为,江父等人去国公府,面上说是拜访老夫人,可实际上,就是去商量婚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