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一贯是独来独往的,起身就告辞了。江晚芙本来也打算走,裴氏却主动朝她走了过来,道,“我听丫鬟们说,二弟妹同二弟那里,种了许多花,正想同弟妹讨杯茶喝呢。”
江晚芙虽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拒绝裴氏,妯娌之间,本来就是你来我往的,且裴氏刚进门,怕也只是觉得人生地不熟,想早些和人熟络起来。她就含笑点头,轻声道,“大嫂来,我欢迎还来不及。那一起过去?”
裴氏笑吟吟应下。她名义上是大嫂,但她很有自知之明,夫君是庶子,这年头女子出嫁前,看父兄,出嫁后,则看夫婿,她在自己这个二弟妹面前,是没什么可摆谱的。她还是很想同她和睦相处,且别的不说,就说成婚那日,她对她也是十分照顾的。
妯娌二人便一同出去。陆老夫人看着她们的背影,面上露了笑容。
嬷嬷见她笑了,想起自打国公爷离京,老太太很是低沉了几日,今日难得笑了,忙凑趣道,“咱们府里可真是越发热闹和睦了。等少夫人们怀了身子,您做了曾祖母,到时候可要忙得不可开交了……”
陆老夫人点头。阿芙自不必说,她看了她一年多了,性子最是好,温柔又不全然软弱,行事有分寸。至于新进门的裴氏,她看了这几日,也是个好的,性情平和,也没什么才女的傲气,裴家果真是会养女儿的。
因着婚事,兄弟俩其实心里,总归还是有些不快的。不过妯娌两个处得好,她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日子久了,自然不惦记以前那点事情了。
陆老夫人起身,嬷嬷忙上前扶她,便听她道,“你去问问,白妈妈还有几日到。”
嬷嬷赶忙应下,“哎……”
……
而江晚芙这头,则同裴氏并肩出了侧厅,走到庑廊下,碰见还没走的庄氏。
裴氏忙打招呼,“二婶。”
庄氏也点点头,她隐秘地看了一眼走在一处的妯娌二人,似乎想说什么,但却欲言又止了。
江晚芙自然发现她有些不自在,但也没多想,只以为她还是为了先前的事情,觉得不好意思。那个时候,因为中馈的原因,她同二婶其实闹得不太愉快,她倒是没什么,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但庄氏似乎很过意不去,尤其是经了陆书琇难产一事后,更是见了她,就摆出一副对不住她的样子。
看得江晚芙实在深感压力。她主动开口,“二婶可是有什么吩咐?”
庄氏忙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裴氏看得不解,但也没多嘴问什么,几人走到月门口,就分成了两拨,庄氏朝二房走,妯娌则朝立雪堂去。
庄氏看妯娌二人走进立雪堂,不自觉揪紧了帕子,一颗心跟着提了起来。
人果然是不能干坏事的。她这辈子,真正主动去害别人,其实也就那么几回。
第一回是容菱,她虽没真的动手,却连药都准备好了,只差一点,她就要杀了容菱。陆诚怀疑她,她伤心透顶,却从来不敢解释什么,正是因为,她真的动过心思,她要是没动过杀人的心,她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但她动过,哪怕没动手,也没了替自己伸冤的底气。
她想害人,结果害了自己大半辈子,闹得夫妻离心,枕边人视她如洪水猛兽。
第二回,就是江晚芙。她其实不是想害她,她只是想夺回管家的权力。她找人把那些半真半假的话,透给林若柳,以林若柳那样疯疯癫癫的性子,迟早有一日会祸从口出,到那个时候,一个和大伯子有染的世子夫人,如何还能稳稳当当地管家?但她真的没想过,林若柳竟疯到那个程度,纵火杀人,幸而没闹出人命。
但人真是不能害人的,报应来得那么快。
她发印子钱,害得别人家女儿跳井,报应转头就找上她了,阿琇难产,她却瘫在床上,动弹不得。最后还是曾经被她害过的江晚芙,去了周家,硬生生把阿琇救了回来,保她们母子平安。
她是真的怕了,为了一双儿女,她再也不去害人了,吃斋念经、恕罪祈福,她都愿意做。
但以后不害人,以前做过的事情,却不是能那么轻易掩过去的,她想杀容菱,只是想一想,过了十几年,陆诚才终于说出心里话,伤得她体无完肤。她把那些消息,传给林若柳,虽然林若柳已经被送到庄子上,至死都不可能放出来了,但她不确定,那些话有没有从林若柳口中传出来,被人信以为真。
陆致、明思堂的丫鬟仆妇……这就像埋下去的雷,她怕有一日,忽然就炸开了。
她战战兢兢,很想提醒江晚芙,但一旦说出口,就意味着她要把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一一道出,陆老夫人一定会为此休了她。
为了一己之私,想要陷害侄媳妇,还要闹得陆家兄弟阋墙,这无异于碰了老夫人的逆鳞,更是碰了陆家的逆鳞,老夫人再宽容,也容不下她的。
庄氏心里纠结成了一团,强逼着自己不要慌,都过了这样久了,还没动静,可能林若柳真的谁都没说的。她不该自己吓自己……
如此安慰着,庄氏的心,才沉下去了些,等回到二房,儿子陆运过来看她,说起闲话,“我今日去见同窗,回来路上碰见妹夫了,他说小外甥会翻身了,我原想去看看妹妹,不过天色不早,便约了改日再去……”
庄氏听着儿子的声音,仿佛逆水之人,找到依靠一般,牢牢握住儿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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